第一章 双重打击
第一章 双重打击 (第2/2页)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陈老师,我是周苓,在‘渡’咖啡馆等您。关于您父亲留给您的东西,他说,您必须亲自来看。”
父亲。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钉子,猛地扎进陈迹的心里。他想起那个一生潦倒的老头: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裤脚卷到膝盖,脚上的胶鞋沾着各地的泥土;画架是自己用树枝做的,颜料总是买最便宜的,却能画出最动人的雪原;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老头躺在病床上,手里还攥着一支铅笔,画纸上是潦草的速写,写着“北方的雪要落了,你该去看看”。可那时的陈迹,正忙着跟林深争画派的主导权,连父亲的葬礼都没好好参加。他一直以为,父亲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屁股债务和满屋子没人要的画稿。
鬼使神差地,陈迹抱着纸箱,转身走进了旁边的胡同。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两旁的老房子挂着红灯笼,雨珠顺着灯笼的穗子往下滴,落在水洼里,溅起一圈圈涟漪。“渡”咖啡馆藏在胡同的尽头,门口挂着一个旧铜铃,推开门时,“叮铃”一声,清脆的响声驱散了外面的雨声。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有角落里的一台旧唱片机在缓缓转动,放着一首舒缓的爵士乐。周苓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点浅浅的擦伤——像是在外面采风时不小心弄的。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向陈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寒暄,像早就知道他会来。
“陈老师。”她站起身,从桌下拿出一个铁盒。盒子上布满了污迹,有油画颜料的痕迹,也有泥土的印记,边缘磕磕碰碰的,显然被人常年带在身边。周苓把铁盒推到他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盒盖,像是在触碰一件珍贵的东西,“您父亲说,这才是大道。”
陈迹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打开铁盒,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遗书或存折,只有厚厚一叠写生稿。最上面的一张,是他小时候的涂鸦——画着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房子,旁边站着两个小人,一个高一个矮,高的是父亲,矮的是他。涂鸦的背面,是父亲歪扭的字迹,笔画有些颤抖,大概是后来手抖得厉害时写的:“吾儿陈迹:画之所贵,胆也。泼胆泼墨,方见真心。父字。”
“轰隆——”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炸雷,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咖啡馆。陈迹的眼前猛地闪过一个画面:父亲站在北方的荒原上,暴雨冲刷着他佝偻的身躯,他却大笑着对天空挥笔,手里的画笔是用树枝做的,墨汁溅在他的脸上、衣服上,像一朵朵黑色的花。风卷着雨丝,吹得他的蓝布褂猎猎作响,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颗燃烧的星辰。
那一瞬间,所有的屈辱、不甘、摇摇欲坠的权衡,都被这道雷劈得粉碎。苏曼的房卡、林深的光环、妻子的离婚协议、律师函上的红字……所有压在他心上的东西,突然都变得轻飘飘的,像被雨水泡烂的纸。他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画画——不是为了名利,不是为了地位,只是因为看到北方的雪落在冻土上时,心脏会忍不住发烫;只是因为握着画笔时,能感觉到血液里的热情在奔涌。
陈迹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找到苏曼的号码,按下“拉黑”键。然后,他拿起那张滚烫的房卡,推开门,把它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金属与塑料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一个句号,划掉了过去的自己。
他走回咖啡馆,坐在周苓对面,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她的眼神依旧很干净,像高原的湖,能照见人的心底。
“周苓,”陈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多年未曾有过的平静,那种平静不是麻木,而是通透,是找回方向后的坚定,“帮我个忙。”
“什么?”周苓的眼里闪过一丝好奇,随即又变得认真起来。
“找个地方,越大越空越好。”陈迹顿了顿,想起父亲挥笔时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再买两箱最便宜的二锅头,和十桶丙烯颜料,红黄蓝白黑,基础色就行。”
周苓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一抹极亮的光,像星星突然点亮了夜空。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好。”
这时,外面的雨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色的光洒在胡同的青石板路上,水洼里倒映着残破的霓虹招牌——“修车”“面馆”“杂货店”,五颜六色的光混在一起,光怪陆离,却透着一股真实的烟火气。
陈迹抱起桌上的铁盒,盒子里的写生稿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深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冰冷的空气钻进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却让他无比清醒。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条被遗忘的、吃人不见血的大道,他回来了。
不是以失败者的身份,不是以乞讨者的姿态,而是以一个画家的初心,以父亲传承给他的“胆”,重新踏上这条路。
这一次,他要让这条大道,用他的规则,从头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