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陈迹自述:墨痕
第三章陈迹自述:墨痕 (第2/2页)汗水慢慢冷了,贴在皮肤上,带着点凉。理智像潮水般慢慢回笼,我看着天花板上的锈蚀桁架,那些铁条上的锈迹是暗红的,像干涸的血,纵横交错,把天空割成了碎片。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刚才的热烈太浓,像场烧得太旺的火,把现实都烧得模糊了。
她轻轻动了一下,手臂从我的腰上滑开,想从我的怀里退出去。我的手臂像有自己的意识,下意识地收紧了——不是怕她走,是怕这刚抓住的暖,就这么散了。
她不再动了。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她的脸颊,轻轻贴在了我沾满颜料的胸膛上。那触感很软,带着点凉,把我胸口的颜料都蹭得淡了些。我们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从之前的狂乱,变成了同样的节奏,缓慢而有力,像画里最稳的那道横线,托着所有的炽热。
夕阳已经斜得很厉害了,从高窗里射进来,给仓库里的一切都镀上了层陈旧的金色。那些被我们碾压过的画稿,在这光里显出了不一样的模样——炭笔的线条被揉得扭曲,颜料晕成了模糊的色块,可偏偏就是这种混乱,透着股蓬勃的力量,像野草从石缝里钻出来,不管不顾地长。我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握着我的手说的那句话:“泼胆泼墨,方见真心。”
那时候我总以为,他说的是画画——要敢下笔,敢用色,才能画出画的魂。可此刻,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混着颜料的青草香,看着那些被我们赋予了生命的画稿,我才懂了。
泼胆,是敢把自己的真心亮出来,敢不管不顾地爱;泼墨,是把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生命力,都毫无保留地交出去。就像刚才的我们,没有伪装,没有试探,只有最纯粹的交付,最真诚的相拥。那些颜料在皮肤上留下的痕,画稿上晕开的色,都是真心的形状——原来父亲说的,从来都不只是画画。
她在我怀里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我腰上的颜料痕上,轻轻画了道弧线。我低头看她,她的眼睛闭着,睫毛在金色的光里,像沾了层碎金。我慢慢抬起手,用指腹,轻轻蹭掉她脸颊上的那道赭石——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一幅最珍贵的画。
仓库外的风,吹得铁皮屋顶“哐当”响了一声。远处有鸟叫,很轻,混着颜料干透的声响,成了此刻最温柔的背景音。我抱紧了她,看着那些在夕阳里发光的画稿,忽然觉得,那幅我总也画不好的草地,终于有了模样——就在她的发梢里,在我们相贴的体温间,在这泼胆泼墨后的真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