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宜阳接讯王世充
第二十九章 宜阳接讯王世充 (第1/2页)军报送至白马时,天色阴沉,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郡府大堂的门窗。
李善道展开军报,目光扫过,脸色骤然一变,持军报的手指微微颤抖。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皆标注“阵亡”或“重伤”。自起兵以来,大小恶战历经无数,但似此等规模并非很大的战役,却折损如此多精锐老卒、得力将校,实属首次。
他默然良久,方沉声道:“召薛记室来。”
“彭杀鬼断臂死战”、“罗铁生、孙凌等旅帅、校尉力战阵亡”的字样,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眼里。等薛收的空当,李善道放下了军报,离席起身,负手在堂中踱步,锦袍下摆扫过青砖地,发出轻微的声响,彭杀鬼等的相貌从他眼前掠过,每一步都似踩在阵亡将士的尸骨上。
薛收匆匆而至时,李善道已止下步伐。薛收抬眼看去,见李善道面色沉痛,站在堂门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吹按在胸前,脚下仿佛钉住一般,只是望着庭中枯树积雪出神。
不知出了何事,薛收不敢打扰,静立一旁等候。
过了许久,李善道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说道:“伯褒,刚得沐阳军报。其军与裴仁基部,在汝水血战,虽然得胜,损失惨重。劳卿为我拟旨。”
薛收赶紧入进堂中,纸张已被王宣德等展开,墨也已磨好,他提起笔,等待李善道口述诏令。
“得闻东南军报,我军虽胜,然伤亡虎贲三千余众。彭杀鬼身为诱饵,死战不退,负创多处,伤至断臂;罗铁生、孙凌、李雄、张伟诸校尉、旅帅,力战阵亡。此皆随我征战多年之虎臣也……。”李善道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每言及诸将之名,心中皆如刀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抑制住情绪,接着说道,“而尽没於此役!此战虽胜,我心何愉?”
他转过身,目光恢复锐利,说道,“然此战终是大胜,重创裴仁基,东南战局,由此可定!高曦立此大功,赐锦缎千匹,良马十匹!彭杀鬼忠勇贯日,赐缎五百匹,进位金紫光禄大夫!追赠罗铁生等朝议大夫、银青光禄大夫不等,荫彭杀鬼等子侄二人入仕,品秩七品、从七品不等!凡此战阵亡将士,皆需详录其功,优加抚恤,免其家赋役三年!”
薛收一边听着李善道说到的高曦、裴仁基此战之惨烈情状,心头也不禁感慨万千,一边落笔如飞,笔走龙蛇,字字凝重如刻。
李善道的声音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说道:“将士殒命,吾心恻怛悲痛,然我辈所以举义旗、兴义兵,诸将戎士所以抛颅洒血者,近为翟公雪恨,远为天下除暴乱,解兆民於倒悬,救苍生於水火。今李密未灭,翟公之仇未雪;中原鼎沸,百姓犹陷涂炭,三军岂可懈怠?
“正宜衔哀奋志,戮力同心,澄清寰宇,以安黎庶!此战虽痛,功在千秋,忠义之名,必书竹帛。凡我将士,当共念此志,誓竟全功!昔项籍破秦,不吝千金之赏;光武定难,必录匹夫之功。今所行者,非独旌勇,实为天下昭信,凡从我者,生不负其志,死不失其名!”
薛收听着李善道慷慨激昂的话语,不觉情绪激荡,写到“生不负其志,死不失其名”时,笔锋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如血,仿佛将这誓言刻入人心。
他自觉失误,赶忙起身请罪,说道:“臣失仪,乞大王恕罪。”便要另展纸张再写。
李善道到案前,看到了这团洇开的墨痕,说道:“无须重写。”扬起头,略思稍顷,继续往下说,“今令:高曦所部休整之后,若战机有利,与高延霸并力,寻机歼灭裴仁基残部;若战机不显,则稳步进取汝阴、汝南诸郡!令高延霸谨守营垒,候高曦军休整完毕,两军呼应行事,绝不可因一时之胜而轻敌浪战!”待薛收写毕,又补充令道,“此旨转谕诸军将士周知。”
薛收不敢再有失误,屏息凝神,将李善道所令,谨录无遗,力透纸背,恭敬呈上,说道:“道:“大王宅心仁厚,阵亡将士在天有灵,必感大王之恩。”
李善道仔细看过,点了点头,令道:“落印。下至高曦军前,并抄送各卫诸将。”
王宣德便取了令旨,自去抄录,择使者分别送出。
令旨已经拟就,即将传下,李善道背着手,犹在堂中转来转去。
屈突通、薛世雄、李靖、李善仁、侯友怀等文武重臣闻讯,陆续赶来。
到了堂中,礼罢之后,侯友怀率先出声,面带喜色,语气里尽是兴奋,叉手说道:“恭喜大王!高大将军此捷,重创裴仁基,李密已失一臂,东南指日可定!尽歼李密,计日可待矣!”
李善道摆了摆手,脸上毫无喜色,说道:“将士折损如此惨重,三千余老卒啊,此胜代价太大,我心实痛,何喜之有?”
侯友怀这才注意到李善道的脸色,收敛笑容,肃然说道:“大王爱兵如子,实乃三军之福。然既已获胜,当思进取。今李密又分裴仁基率部往淮阳,管城更为空虚。臣愚见,当下之计,或可便攻管城,或增兵二高,先将裴仁基、孟让彻底歼灭!”
他是个忠义之士,只要对李善道的王业有利,将士们折损多少,他都并不在意。
李善道看向屈突通、薛世雄、李靖等将:“公等之意如何?”
捷报来得突然,战局变化需细细揣摩,屈突通与薛世雄对视一眼,皆沉吟未语。
李靖却是已有反应,他起身说道:“大王,侯公所议,臣窃以为,虽确有可取之处,趁此大胜,攻管城固然是好,可李密在管城仍有精兵数万,且城防坚固,若一时攻不下,裴仁基、王伯当等回援,恐将陷入僵持;而若增兵二高,路途遥远,需绕开雍丘,一旦被李密察觉,他要么令裴仁基据守,要么撤还管城,欲歼之,恐亦不易。故臣愚见,今虽胜而仍不可轻进。”
侯友怀皱起眉头,问道:“不可轻进?李公,你是何意?”
李靖朗声说道:“大王,方下优势越来越已在我军,因臣愚以为,此际,正宜稳扎稳打,更不必急於求成。否则,稍有失利,反予李密喘息之机。臣以为,当下宜当还是按照大王既定的方略,继续调动、消耗李密兵力,待其疲敝露出破绽,再以雷霆之势一举克胜!”
侯友怀问道:“适仆建言,增兵二高,先将裴仁基、孟让彻底歼灭,公又说不可。若不先歼裴、孟,又不攻管城,敢问公,怎么再继续调动、消耗李密兵力?改攻雍丘之王伯当部么?”
李靖走到沙盘前,指向河阳,说道:“改攻王伯当部,如前所议,亦不可取。大王,臣愚见,李密前偷渡奔袭河阳,却这河阳,可为李密的突破口,也可为我军的突破口。”
屈突通、薛世雄等相顾。
薛世雄说:“药师,你的意思是,我军可在河阳发起攻势?”
“大王,离间单雄信、李密之策,已经得行。料李密就算没有中计,单雄信亦必惶恐,无法自安;又李士才、常何新遭我歼灭。此正是我军趁机而机,击溃、或歼灭单雄信部之良机!单雄信部一被我军歼灭、击溃,我军兵锋,便可直逼洛口仓城!李密焉能不惊?到时,他要么被迫出管城,来求与我军决战;要么就只能退回洛口。若其出战,正合我意,必为我军所歼;若其撤退,我军则可一出河阳截击,一出白马追击,两下夹击,仍是必可将其一举歼灭!”
李靖侃侃而谈,神色间从容坚定,目光灼灼。
李善道等人,也都已到沙盘边上。
细细地察看了良久,李善道拊掌说道:“药师所议,正与我见相同!河阳确是棋眼!”
看了半天沙盘,才说和自己的意见一样,这分明是不真之言。但诸臣皆知,每逢李靖献上佳策,李善道一般都会说“与吾意相同”。屈突通、薛世雄等皆心照不宣,故自不会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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