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洪武六年
第527章 洪武六年 (第2/2页)“启禀交河王,四十步距离破甲成功。”
兵卒汇报着火绳枪的威力,而此时张淮深他身后的张延晖、张淮溶、曹议金、李明振等人纷纷露出了惊骇之色。
“若是能制出此物五千支,恐怕一轮就能挫败回鹘士气。”
“有此物,数千兵马足以收复黄草泊!”
曹议金、李明振等人先后说着,张淮深听后却摇摇头,将他从刘继隆那里听来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此物虽然犀利,但依旧需要多军配合,方才能挫败回鹘骑兵。”
“更何况此物制作繁琐,以安西、北庭之力,每年恐怕也只能堪堪制作出一千支。”
“想要收复黄草泊和碎叶城,起码还需要数年时间。”
张淮深爱不释手的握紧手中的火绳枪,旁边的张淮溶则是说道:
“陛下这么轻易的就把火枪和火炮的技艺给了某等,难道不怕某等作乱吗?”
他这番话,顿时令众人哑然。
刘继隆敢把火枪和火炮技艺交给诸道,是因为诸道已经完成了三司分权,且火炮和火枪的制作方法都掌握在布政司手中。
除非有人能把三司衙门都控制下来,不然根本无法叛乱。
可问题在于,安西、北庭两道虽然名义上设道,但其治下并无三司,只有都护府。
这种情况,如果张淮深想要作乱,只需要将伊州百姓迁往西州或庭州,就可以制造出上千里的无人区来阻碍朝廷,从容割据西域为王。
正因如此,在张淮深话音落下后,众人纷纷看向了张淮深,而张淮深则是沉吟片刻后说道:
“陛下敢于赐予此物,必然是有更多的手段还未展露出来。”
“不过如今安西、北庭设道,都护府之存在也就有些多余了。”
他侧目看向张延晖,有些不舍道:“汝准备准备,不日便带兵护送诸位的亲眷前往洛阳。”
“待抵达洛阳后,可以两道百姓增多为由,请陛下置三司衙门于两道。”
张淮深这是要主动将权力分下,这令不少人纷纷动容。
只要三司衙门落地,西域两道就彻彻底底属于朝廷,便是张氏拥有民心,却也很难再掌握西域了。
不过他们并未开口阻止,毕竟只要西域是张氏的,而非是他们的。
更何况张淮深此举过后,随着朝廷在安西、北庭置下三司,他们这群原本的官员要么就是高升成为三司主官,要么就是调往洛阳担任京官。
张淮深此举对他们有利,他们没有必要阻止。
思绪间,张淮深目光看向那名抱着靶子前来的兵卒,忍不住开口道:“汝以为,陛下会如何待某?”
见他开口,场内众人除了张延晖外纷纷好奇,不知道自家郡王为何询问着普通兵卒。
对此,兵卒摆正了头上的铁胄,露出五官道:“陛下应该不会废除大都护府的,但三司是肯定会设的。”
“放肆!”听见兵卒毫无敬语,曹议金不免皱眉轻喝。
兵卒不为所动,张淮深也笑道:“汝下乡从军也四年了,过几日便随张副都护车驾返回洛阳,请汝阿耶调遣汝往地方担任吏员吧。”
“在安西和北庭,你从吏却学不到多少东西。”
“是!”兵卒回应,而曹议金等人这才知晓此人是下乡学子。
只是普通的下乡学子,倒也不可能令张淮深如此和善对待,众人只能想着事后派人打探他消息。
在他们这般想的同时,张淮深也放下了火绳枪,随后转身离开了军器司的校场。
其余官员紧随其后,但目光都留在了选择留下的张延晖及那普通兵卒身上。
在他们离开后,张延晖才笑着看向兵卒:“准备好,过几日与某一同回洛阳,想来汝阿耶也想汝了。”
兵卒脱下铁胄,露出五官的同时深吸口气道:“阿耶更在意天下,而非某等。”
在西域敢于这么说的,也只有化名曹远仁的刘烈了,而他的这番话也令张延晖忍不住苦笑:“全天下,也就汝敢说此话了。”
他伸出手拍拍刘烈肩膀,随后调侃道:“过几日汝便能看到妙音了。”
刘烈闻言不免有些窘迫,他自然是知道自己与张妙音定亲之事的。
他虽然来了西域四年,但确实没见过张妙音,如今终于要见到,不免有些紧张。
“好好洗漱干净,三日后某率车驾去接汝回洛阳。”
“好……”
二人简单交流过后便各自分开,而官员们也很快打听到了刘烈的身份。
对于这个“曹远仁”,他们下意识便将他猜向了曹茂,都以为是曹茂的子嗣。
刘烈倒是不予理会,只是回军营好好洗漱休息了三日,随后便在营门走上了张延晖的车驾。
在他上车后,车内坐着张延晖,而张延晖则是打趣道:“只见到某,是否有些恼怒?”
“并未。”刘烈佯装镇定,随后主动改换话题,说起了自己要从吏的事情。
“汝去过南边,便亲自与某说说,某从吏该往何处去?”
面对刘烈的这个问题,张延晖也根据自己的经历和打探得来的消息说道:
“北方虽然连续数载大旱,但毕竟距离两畿较近,朝廷控制最强,因此都察院在这些巡察力度最大,官吏谨小慎微。”
“江南及剑南道和山南道也基本如此,所以汝若是从吏,去这些地方并不能积累太多经验。”
“倒是剑南道南部和黔中道、岭南道,这些地方因为地处偏远、资源较少而争斗不断,如若是要前去历练,某倒是推荐去黔中道和剑南道南部的雅州、戎州、黎州。”
“不过这些地方恐有瘴气,恐怕陛下不会准许汝前去……”
张延晖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了出来,可随着他不断解释,刘烈反而坚定了要去南边的想法。
“某知道雅州和黎州,它们虽说多山林而山瘴不断,可人口稠密之处与北边无异。”
“实在不行,某便去嘉州,听闻嘉州曾被南蛮所寇,至今都未恢复昔年富庶。”
“某去嘉州治县衙当差,阿耶定然会同意……”
刘烈有着自己的想法,张延晖见他已经决定,便没有说什么令他气馁的话,而是与他说起了这几年下乡从军的趣事。
在二人畅聊的同时,车队已经驶出了高昌城朝着东南方向改名为柳中的六种县赶去。
以车队的速度,每日走四十里路,起码四个月后才能抵达洛阳。
如果遇上车队中亲眷因为舟车劳顿而倒下,那更是会在半路耽搁好几个月。
如今是三月,西域还略微有些寒冷,官道两侧偶尔还能看到冻霜。
等到了四月下旬,天气便要开始变得燥热了,但好在那时他们差不多已经进入河西,不至于那么干燥了。
这般想着,车驾经过大半日的行驶,最终将上千人的车队停在了柳中县外,而刘烈他们则是在城外的驿馆中休息起来。
下车时,刘烈与张妙音在张延晖的介绍中碰面。
十六岁的张妙音肌肤如羊脂玉般白里透红,眉眼如画,难怪成为西域闻名的女子。
与之相比,刘烈皮肤黢黑如老农,若非五官出众,只怕会被人误认成驾车的马夫。
二人没有独处的时间,只是在张延晖介绍下打了个照面,随后便匆匆分开。
翌日车驾再启程时,张延晖则是将刘烈直接安排到了与张妙音同乘。
虽说刘烈在朋友面前有些大大咧咧,但真把他安排到与张妙音同乘后,他却憋了整整一路。
期间除非张妙音主动向他开口询问河西和陇右的事情,其他时候他都沉默寡言。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当车驾进入河西后,刘烈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他为张妙音介绍着河西的风土人情,哪怕他从未来过,但在临州时的那些兵卒大多都是山丹旧卒,他们与刘烈讲过各自家乡的风景,而刘烈则是将这些故事都记了下来。
曾经的故事以风景的方式出现在眼前,便是空气中略微燥热的风,此刻都显得那么的柔软。
只是相较于他们的从容,与大汉隔海相望的渤海国则是随着商队往来,渐渐感受到了来自中原的压力。
“铛、铛、铛……”
六月,随着气温转暖,中原的消息也经过商道送到了渤海国的上京城(宁安市)。
渤海国以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为行政规划,疆域东至日本海,西接契丹,南邻新罗,北达黑水靺鞨,人口二百余万,常备兵马十万。
尽管渤海国自称为海东盛国,但看似巨大的疆域里,只有上层人才能居住在城池之中,其他地区的靺鞨人只能生活在名义为城池,但实际上却是乡村的地方。
那些地表上的屋舍,基本只有城池内及城池四周的上层人能居住,普通的靺鞨人则是住着半地穴式房屋,依旧过着渔猎生活。
正因如此,渤海国的贫富差距可谓巨大,周长二十余里的上京城将忽汗水(牡丹江)南岸的广袤平原占据了大半。
城内佛寺随处可见,民居多为石块夯土垒砌而成,铺设稻草便是平民居所。
这样的屋舍足有近万座,基本分布在占地广袤的外城,而周长不过四里左右的内城中则是相对豪华不少。
此处的屋舍基本都是砖瓦结构,居住的也多为渤海国的贵族。
在贵族的院落包围下,占地不过数百亩的渤海王宫格外显眼。
王宫位于内城正北,宫墙以河石垒砌而成,高丈许,四面设置宫门,并效仿中原在南面设午门,左右对称,规模壮观。
宫墙外东、西、北三面建有艺苑,苑内有湖池、假山、殿宇及础石等各类设施。
宫内的南北中轴线上排列五个大殿,俗称五重殿,前两殿为典礼和朝会之处,规模最大,基坛砌石,并饰石雕螭头,地面铺印有宝相花纹的方砖,石柱础上置绿釉陶柱座。
后三殿规模略小,应为寝殿,有坑道、烟囱等取暖设施。
五重殿的左右两侧有许多院落和房屋,当为嫔妾、宫女和内侍住所及厨房、仓库之类。
如此宏大的城池与宫室,堪称东北自有文明以来之最,无愧于海东盛国。
“聚兵三万于青州,还有两万水师在海上群岛修建仓库与石堡,大汉这是准备做什么?”
龙泉殿内,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穿明黄色圆领袍,神色凝重的坐在金台之上,质问着殿内群臣。
龙泉殿虽然不如大汉的乾元殿高大,但亦能承载数百名官员共同议事。
经过几代人的汉化,渤海国上层的贵族和广大城池平民都早已汉化,朝服与常服都效仿大唐。
三十多岁的大玄锡继位后,更是效仿大唐设置三省六部,并在地方施行地方实行京、府、州、县的四级管理体系。
此外,他开始推行全面汉化政策,不仅让官员在官方文书中使用汉字书写,还令贵族子弟需研习《论语》《尚书》等儒家经典。
不仅如此,他还引入唐朝科举制度来选拔官员,并在宗教方面延续佛道并行的政策,在上京城内建有佛寺道观十余座。
只是在他热火朝天效仿大唐的时候,大唐覆灭的消息却如晴天霹雳般传来。
大唐倾覆,大汉在大唐的基础上重新建国,而大玄锡也在第一时间派遣了使者。
原本两国相处还算不错,可随着大汉聚兵青州,并令人在海上群岛修建仓库与石堡后,大玄锡与渤海国的群臣立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此时是洪武五年六月,是大玄锡继位第八年。
如今的他年近四十,在他心里主要还是想要汉化来推进改革,缓解渤海国内的矛盾,其次便是阻挡西边的契丹崛起。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与大汉开战,但大汉如今的举动却在告诉他,双方必有一战。
这么想着,他目光扫视群臣,群臣中的政堂省宰相见状站了出来,对大玄锡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与其胡乱猜测,倒不如直接派遣使者前往洛阳,询问洪武皇帝用意。”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群臣尽皆说着河洛官话,虽然有些口音,但并不明显。
面对宰相的这番话,大玄锡不免皱眉道:“派遣使者前往洛阳不该为全部手段,起码要让大汉看到吾国的国力。”
“敕令西京鸭渌府、南京南海府在驻诸卫,飞驰辽东、卑沙、安市等城,防范大汉入寇。”
大玄锡的敕令,虽然有激化矛盾的可能,但渤海国并不畏惧大汉。
这份自信,主要来源于昔年渤海国挫败大唐入寇,以及陆路被契丹封锁所致。
在他们看来,大汉虽然推翻了大唐,可充其量也不过比大唐强上一些,根本无法渡海登陆辽东。
至于陆路,大汉需要先击败奚人和契丹,才能走陆路绕过辽泽来进攻渤海。
不管怎么看,这两条路都不可能。
“陛下,臣此前听闻李居正将军奏表,言汉军常以大船巡辽东沿海,大船遮天蔽日,所以臣以为大汉定是生出了收复辽东之心。”
忽的,百官中走出名官员作揖行礼,为人凤仪貌美,令人过目不忘。
大玄锡想了想,很快便想到了他的身份,不由询问道:“裴少监所言属实,然亦有李居正夸张之说。”
“陛下,臣以为若非亲眼所见,便不可断言为虚。”
裴颋恭敬回答,随后对大玄锡继续说道:
“以臣之见,大汉的皇帝必然是要出兵收复辽东,故此朝廷出使之事,理应以刺探情报为主。”
“倘若确定大汉欲意收复辽东,陛下恐需决断是否因辽东而与大汉开战。”
大玄锡皱眉,其它官员也纷纷开口道:“大汉若是要入寇辽东,自然需要与之交战!”
“昔开元时,大唐亦向吾国服软,此大汉刚刚结束战事不久,如何敢与吾国争斗?”
“若是大汉真有入寇辽东之心,必要与之死战!”
面对群臣义愤填膺的说辞,大玄锡并未立即表态,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什么也不做的让出辽东。
辽东尚有二十余万君民,数十万亩耕地,这些都是朝廷的赋税。
如果将其舍弃,必然会使国内本就动荡的局势变得更为动荡,所以他必不可能后退。
“诸卿所言甚是,不知何人愿意出使大汉……”
大玄锡开口询问,原本还义愤填膺的群臣,此刻却突然哑火了。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历史上被斩的来使太多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陛下,臣愿前往!”
裴颋毛遂自荐,大玄锡见状颔首,本希望还有他人站出,却见群臣纷纷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见到他们如此,大玄锡有些气恼,最终只能看向裴颋:
“既是如此,便以裴卿为使,望卿能刺探出大汉虚实,使吾国早做准备。”
“臣领旨……”
在大玄锡的首肯下,裴颋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出使大汉的使臣,而其余官员则纷纷松了口气。
由于群臣表现不佳,大玄锡在定下此事后便宣布散朝,而裴颋也在大玄锡的准许下,挑选了上百人作为使团,不日出使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