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笨拙的守护者
第四百六十四章 笨拙的守护者 (第1/2页)夜色初临,温榆河畔的私人庄园笼罩在八月特有的溽热与静谧中。
刘伊妃和路宽两人沿着鹅卵小径漫步,北平七点的天光尚未褪尽,西边天际残留着一抹蟹壳青,与渐次亮起的庭院灯晕染成朦胧的纱幔。
蝉鸣在香樟树冠间织成细密的网,偶尔被晚风掀起涟漪,惊起几只萤火虫,在修剪成波浪状的冬青丛里明灭。
刘晓丽和张纯如一家看了几场奥运会比赛就继续游山玩水,一路从张家口到承德、塘山、秦皇岛,准备在25号闺女生日再返回北平。
刘小驴有了男友忘了娘,已经此间乐,不想妈了,当下还在为下午的檄文兴奋非常:“我刚刚又扫了眼,朱大珂到现在都没回复,他肯定看到了,估计在引经据典准备反驳你呢!”
少女一脸崇拜:“洗衣机你骂人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
“不是每天都嘴对嘴教你吗?好好学!”
刘伊妃娇媚地白了他一眼:“以前听说笔刀这个词,看朱大珂跟你的交锋才感受到,原来言语是真的可以杀人的,很难想象当年谢进面临的压力。”
路老板点头:“一九八零年代被称为新启蒙时代,西方的哲学思潮开始被翻译引入国内,给学者、学生的思想造成了很大冲击。”
“你想想看,假如是你,短时间内突然接触到萨特的存在主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这些西方学说,对你自身的传统教育和眼界造成极大冲击,会作何反应。”
“当年的国内文艺界就处在这样的态势下,加上全国正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矛盾加剧,由此就衍生出朱大珂这些批评家的生存空间。”
小刘想起自己已经研读了很久的《山楂树之恋》,惊奇地睁大双眼:“怎么有点像。。。”
“嗯,但没有那时候夸张。”路宽解释道:“朱大珂的本质是借用西方的理论资源,把刚刚进入内地的这些时髦的新浪潮、存在主义作为自己的武器,去批判谢进的‘电影儒学’。”
“在彼时的环境下,这顶帽子谢进是万万不敢戴的。”
“换做是我在那个时候,怕不是也要远远遁逃了,根本没有施展的政策空间。”
刘伊妃好奇地听他解释时代浪潮下的文艺和正治命题,路宽的电话突然响了。
“喂,张处长。”路老板接起电话,小刘看着他的脸色突然有些惊愕,心里猜测应当是朱大珂的事。
“好,我知道了,多谢。”
路宽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侧头有些神色怪异地看着女友:“猪差点把自己撞死了。”
“啊?”
“下午税务的同志去校方调查取证,朱大珂接到通知后情绪激动,脑溢血了。”
路老板又拿起手机发了几条信息,边走边道:“在华山医院抢救过来了,目前情况未知。”
他有些疑惑:“之前就查过他的底细,跟境外没有什么资金往来,完全就是个投机分子而已,他这么激动干嘛?”
“偷税漏税顶多叫他个人信用破产,学者形象扫地,至于把自己气得脑溢血住院?”
路宽不知道他刚刚开始组织编写的这本《华夏上古神话》有多歪,自然也不清楚猪大粪已经从文贼变成文化汉奸。
如他自己所愿,升咖了。
小刘有些唏嘘:“谢进现在情况不佳,没想到当年往他心脏上捅刀的朱大珂也生死不知。。。”
以她的性格讲不出什么活该报应的话,只是感慨人生的际遇无常,朱大珂用半辈子筑起来的道德和学术高台,崩塌也只在一瞬间。
但这完全是因为他的地基不稳,本身就是吃正智馒头建立起来的虚妄,一旦较起真来,全是不堪回首。
只是缺路老板这样一个有力的人来捅穿他罢了。
路宽心里自然是毫无挂碍,这种小事还不值得他感慨什么,也就刘小驴这样的善良姑娘还能分出些同情和可怜。
更何况,当年他母亲曾文秀也是因为这场艺术思潮被打入的洗印车间,间接酿成了后面的恶疾。
朱大珂们所影响的,远不止一个行业、一个谢进,他们裹挟而来的疾风冷雨,浇透了无数无辜的艺术家。
两人十指交握,路老板感觉到她指尖微微发凉,于是停下脚步把女友的小手收拢进掌心。
“不要考虑太多,人的一切幸福与不幸,其实从原生家庭和幼年经历中就已经埋下种子。”
“我看了他的资料,朱大珂出生在书香世家,从小居住在太原路旧法租界的花园住宅,邻里都是亲近西方思潮的高级知识分子。”
“也正因如此,后来他本人以及亲友遭到的冲击也最大。”
“先是眼睁睁地看着最敬爱的小学老师陶老师吊死在教室,接着是他的父亲在病床上痛苦地死去。”
路宽沉声道:“朱大珂就躲在窗帘后面,窥视殡仪馆车辆频繁出入四邻,目睹裹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也因此萌发了对这个社会和世界的批判思维,他心底里有一种恨,无法断绝。”
刘伊妃双目晶晶地看着男友,想象着他描述的电影画面,那又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少女有些感慨人性的可悲:“谢进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受到的冲击不比他小。”
“可朱大珂却把自己童年时遭遇的不幸,在成年后如数加诸到谢进的身上,我感觉这是一种心理创伤。”
“我在《山楂树之恋》的书评和背景介绍里也看过这方面的事情。”
路宽微笑道:“也许吧,受害者通过扮演加害者的角色,试图掌控昔日无力抵抗的创伤,这是一种逃避的手段。”
他似乎也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前世那个同样在艺术批判中支离破碎的家庭。
“但这种逃避,实际上是将痛苦无限循环。”
“朱大珂想要把吊死他老师和父亲的那根绳子,以同样的方式套到谢进头上,这种仇恨和伤痕的代偿也毁了他自己。”
“你可以尝试理解这种情感背景,以便更好地理解静秋和老三的家庭环境和行事逻辑。”
魔都那边又来了一通电话,路宽接通,自顾自地往前溜达。
刘伊妃缓步跟着他,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男子挺拔的背影,袖口卷起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而流畅,带着一种坚决的力量感。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研究陈白露和静秋两个角色。
陈白露身处20世纪30年代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都市,西方资本入侵催生“权钱至上”的畸形价值观,静秋的年代不消多提。
其实,她们和朱大珂、谢进,甚至是路宽的童年都有着相似的伤痕。
原生家庭和时代洪流,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也塑造了他的性格,但最后的结局却参差不齐。
小刘想起了路宽和曾文秀的故事,她此刻对未婚夫的性格成因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就像刚刚提到的朱大珂一样,如果没有把脖子上的这根绳子取下来,人人都会化身盲目的报复者。
路宽也曾遭遇同样的不幸,但母亲曾文秀的爱和温柔拯救了他。
在毁灭性的时代里,选择创造而非报复的人,才是真正的幸存者。
再黑的夜,镜头对准哪,光就在哪。
演员刘伊妃在努力感受包括男友在内的、这些人的人生脉络,因为这种角色无法再像《天空》一样模仿和体验生活,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去解构。
“好,那先这样任总。”路老板挂掉电话,嘴边浮起一丝讥诮的意味。
小刘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螓首轻侧靠在男友肩头:“又怎么了?”
“魔都文艺界派代表去看望、慰问朱大珂,据说朱大珂的妻子在闹,要找我讨回公道。””
刘伊妃气愤道:“哦!想让他做个活标本,向世人展示你多么霸道,多么不给批评者留活路呗?”
“无耻之尤!只允许他骂别人,就不能叫他也做一回王朗吗?”
路宽搂着女孩的香肩往别墅走:“按照普世价值和是非观,这事儿到哪儿说我都是占理的,更何况在天灾和开幕式之后。”
“只不过有一位柳会长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准备迎接楠方所谓的独立新闻观点和‘汹汹民意’吧。”
小刘已经听他交待过了柳传之的跟脚和真实面目,心里禁不住有些咬牙切齿。
只不过她已经不是青春期时的小女孩子了,所谓市场经济的丛林法则,本质是生存空间的争夺战。
当创新者的利剑劈开垄断的坚冰,既得利益者必然结成更顽固的冰川,这里永远没有真正的空白生态位,只有永恒的资源再分配。
不出所料,就在朱大珂脑溢血后的第二天,舆论迅速发酵了。
主力是楠方旗下的各类报纸,从经济、民生、娱乐等各个角度展开了对此事的大讨论。
当然,这种矩阵式的舆论攻击在阵势上远超朱教授的刺客型进攻,可以叫做海陆空全方位的协同作战。
譬如《楠方都市》以“当商业巨鳄的车轮碾过一位普通学者”为题撰文,刻意把路老板的身份往豪富上靠,制造仇富对立,吸引网民仇恨。
该文称,知名文学家朱大珂教授在与问界总裁路宽的网络辩论后突发脑溢血,目前仍在ICU观察。
这场本应局限于学术探讨的争论,最终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舆论碾压。
路宽以企业家身份,利用其庞大的社交媒体影响力,对朱教授进行高强度、情绪化的驳斥,甚至不乏人身攻击之嫌。当资本的话语权碾压学术的理性,我们是否正在目睹一场商业霸权对知识分子的围猎?
楠方旗下的《21世纪经济报道》认为朱教授此前对于路宽导演电影盈利模式,以及排片标准的质疑是客观存在的,只是不对等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导致了这一次的悲剧;
《楠方娱乐周刊》表示,路宽导演在网络舆论中的亲和力一直较强,很少像其他明星名人一样搞辟谣和自证,但这一次通过情绪宣泄性质的发文,刻意引导网友对朱教授进行网络暴力,是一次公众形象的反噬。
路老板本人倒是无所谓,楠方不是朱大珂这样跑单帮的,他还能提刀去把这些报社编辑一个个砍了不成。
先让子弹飞一会儿,他想看看柳传之到底目的何在。
难道仅仅因为没有加入泰山会、没有接受他的入股建议,或者没有给她女儿柳琴合作机会,就像街头瘪三一样光膀子开干?
这是不合逻辑的事情。
他自然想不到,暗处里在战略上被问界逼到了墙角的阿狸老马,一手拉扯着华艺的同时,也集结了万哒、白度和连想的大麦网展开合围。
他们试图通过控制在线票务这一关键环节,形成对电影产业链关键节点的钳制。
同时也削弱路宽在行业中的影响力,从而间接操控内容制作与发行环节,最终实现对电影产业生态的部分把控。
热议滔滔,舆论汹汹,在如火如荼的奥运会期间成为了另一桩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夫可忍,妻不可忍。
21号上午,猪大粪脑溢血住院后的第三天,护夫心切的刘伊妃在自己微博发声了。
不是路老板或者谁的授意,单纯是她看有些带节奏的双标狗不满。
当然,少女的文化造纸和对各种艺术理论、批评理论的研究还达不到朱大珂、路宽两人的水平。
于是那些力挺男友的文字,看起来几乎全是感情,技巧也只来自她的专业和看的乱七八糟的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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