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别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别离 (第1/2页)佛进山阵地,昔日杨庆复本阵所在,而今却被另外一群武人占据。
他们将一名头发苍白,虎威赫赫的老帅围在中间,一起观看着坡下的战场。
无人说话。
没错,这位老帅正是高骈。
实际上,在赵怀安他们刚走没多久,高骈就亲带落雕都、河东军以及张璘统带的乌蛮骑兵就跟了上来。
其意如何,无人能猜透!
当高骈他们上了佛进山后,看到那面“呼保义赵怀安”的土黄黑墨旗,他就知道是赵怀安率队驰奔入阵了。
只见那面土黄色大旗下,一支铁骑鼓勇突进,锐利的锋头戳进缺口,后续的突骑就如同洪水一样涌入南诏军中,踩着惨烈的哀嚎践踏、蹂躏,直至这支南诏军彻底崩溃。
再然后保义都突骑胆气愈弥,奋呼冲击,叱咤声,便是佛进山这里都能听清。
众外藩将们居高临下看着,目眩神迷,心情激荡。
偌大的谷地,那赵怀安驰奔在前,突骑披甲持槊在前,两侧是箭矢如蝗的射雕都的秦胡骑。
双方在东面山谷中混战、周旋,一面面南诏军的旗帜落下,一支支军阵被冲垮。
即便在场这些猛将们都没有亲临战场,只看下方铁骑如奔流,就知道此时的战场到底是何等的血肉横飞,胆气激荡。
他们都是从血战中走出来的猛将,可以不过三百骑便冲荡南诏军数万大军,这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这赵大是真的胆大包天,是真的……大丈夫啊!
即便再看不上赵怀安的,此刻看着山脚下谷地的混乱,都为之心折。
他们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在这里见此等虎将折冲,回去必要将赵怀安的勇名传遍天下藩镇。
如果说赵怀安之前不过是西川小有威名,此战之后,随着时间的发酵,天下皆会知道有一位豪杰,他唤“呼保义”。
他夜奔高骈请援兵,不眠不休奔绝地,他胆气冲天折刀槊,只为不负心中义。
再蝇营狗苟的,这一刻在面对人类最崇高的道德,都会心生景仰。
真真是豪杰义气啊!
此刻,众将皆沉默,甚至本来还坐着惬意看着战场的高骈,都站了起来。
高骈砸吧着嘴,将槟榔吐在地上,笑着对众将道:
“未想这赵大倒真有三分豪气,有老夫当年六分颜色了!”
说完,他也不听一众军将的恭维,眯着眼继续看下去。
到了这个年纪,高骈实际上已经看不到那么远了,虽然年轻时精于骑射,练就出一副鹰眼,可再鹰眼,这会也有了点白内障。
所以这些年,高骈已经不怎么射箭了,甚至连打熬武艺都很少,能坐步辇就不骑马。
这一次骑马奔佛进山阵地,已经是高骈这些年为数不多的剧烈运动了。
所以这会,他只能模糊地看到,无数黑点在不断溃散,当然,对于这个,他谁都没说,他永远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大唐擎天柱!
他怎么会老呢?
这个时候,从下方奔来一名披甲武士,为天平军都将张杰,在土坡下方,其人大声喊道:
“使相,河东、忠武军已至白溪关。”
差不多同时间,押衙将俞公楚也奔了过来,大声唱道:
“使相,义成、博野、山南道兵皆已至西北河谷。”
随后,又奔来几将,都是军中一时豪杰,如陈珙、冯绶、董瑾、张瑰、韩师德韩问、诸葛殷、申及等人。
他们之前都是分别联络各藩军,他们一来,说明此时三万余诸道藩兵皆已抵达谷口,随时可以下谷,彻底截断南诏军的退路。
望着一个个虎士跃跃欲试,高骈稍微顿挫的心再次振奋,他哈哈大笑,望着下方依旧在冲奔的赵怀安,轻笑,暗道:
“老夫承认你有一腔子豪情,也确实够拼!但赵大呀,你还是太年轻了!仗不是这么打的!光拼命也从来进不了长安,因为长安从来不信这些。”
“虽然很残酷,但有些东西,你不是生在长安的,那你这辈子再怎么拼命也得不到。真是可惜了,赵大,你要是一个长安人该多好啊!”
“这些道理也许你日后多少会懂,但现在,该结束了,别挡着老夫力挽狂澜!”
念此,高骈嘿了声,大吼:
“儿郎们!饥否?”
众猛将虎士披甲执锐,举着刀矛,奋声大呼:
“饥!饥!饥!”
高骈再次振臂一呼:
“儿郎们!渴否?”
军将们叫得更大声了,放声齐呼:
“渴!渴!渴!”
高骈两句话激发了众军将的杀心,也将他自己振奋起来了。
如果说,刚刚高骈还只是虎卧山岗,此刻正是磨牙吮血,他要吃人!
此刻高骈须发皆张,举着手中的铁如意,摇指着远处谷地那赵怀安的身影,大声吼道:
“尔等为我功狗!饿了就要吃肉,渴了就要饮血!所以儿郎们!出击!去吃肉!去喝血!去收得你们的荣耀!”
最后,他更是轻蔑嗤笑道:
“尔等武名早著,今日要让小儿辈专美于前?夸耀军前吗?还不去!”
于是,众将大声唱喏,各带铁甲牙兵,鱼贯下坡。
此刻,他们对于高使相的敬服已经到了盲从,跟着使相有肉吃啊。
下面西川兵打生打死,最后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最大的功劳给吃了,这种神仙仗果然是使相这种修神仙道的,才能谋算得出。
还得是使相!
就这样,众将带着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如同争食的鸟雀一般,冲下山坡。
……
没多久,佛进山上的狼烟就烧透了半边天。
整片山林无数飞鸟惊恐地盘旋在空中,彷佛林中有何等猛兽奔行猪突。
此刻,掌书记裴铏走了过来,对高骈恭敬道:
“使相,这一仗终究还是需要你亲自出马呀!”
高骈哈哈一笑,看着山谷北侧无数外藩军从山岭后杀出,意气风发。
是的,高骈也要下战场了!
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用来激励吏士们,而是他要亲自去摘取这份饱满的果实。
因为这一战,就是他高骈最后的落幕战,他必须亲自拿下此战胜利,功德圆满。
他料此战过后,自己也要解甲归田,回到长安颐养天年咯!
所以今天注定是他高骈的独角戏,不允许有任何人挡着那份荣光!
毕竟一场伶剧就该只有一个主角!
是吧,赵大!
于是,高骈大呼一声:
“下山!”
然后他就跨上了八人抬的步辇,然后就在牙兵的簇拥下,呼着号子,奔下战场。
是的,和他有很多心腹肱骨和健走昆仑奴一样,高骈也有很多步辇。
没有谁是唯一,也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
山道上,牙兵们呼号出战,虎兕出柙,势不可挡。
阳光下,那面“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愈发耀眼了!
……
当赵怀安拉着绳子,拽着赵怀义直奔大纛处时,战场上依然还没结束,到处都是溃兵,以及试图发起反击的南诏忠勇。
一团团南诏军看到赵怀安的旗帜后,嘶吼地冲了上来,可当他们恍惚地看到那面“作佛”旗,以及用长槊挑着的雕枯首级,所有的勇气和不甘都消失了。
这些南诏军最后一点士气也崩溃了,他们跪在地上,看着他们酋龙的首级越去越远。
他们的骠信,就这样被唐人杀死了!
而一些人则更加惊恐,发了疯似地奔逃,大呼:
“骠信死了,骠信死了!”
于是,谷地战场上跪下了更多的南诏人,也更多旗帜无力地落下了!
与此同时,随河东军一起下谷地的南诏太子世隆,则在段宝龙这些南诏将的带领下,疯狂招降纳叛,凡他所过,南诏军皆下旗跪降。
这一刻,世隆意气风发,忍不住大吼出来!
原来这才是权力!
可下一刻,他就想到之前在坡上遥望谷地的场景,那位“呼保义”到底是如何十荡十决,如何奔流激荡的。
不知道为何,世隆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此等人物能为我所用吗?”
他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于唐军所见的,知道像赵怀安这样的豪杰,立下如此大功,怕是难在西川了。
可这不正是自己的机会吗?
大唐昏庸,有豪杰而不能用之,这是天降贤臣与我世隆啊!
望着战场上彻底胆丧落魄的南诏军武士们,世隆没有兔死狐悲的哀伤,只有浓浓的振奋豪情。
大唐,今天我南诏是败了,但且看十年后,你还能有杨庆复、黄景复、赵怀安这样的忠臣义士吗?
想到这里,隆舜回头看向段宝龙,笑道:
“宝龙,且看你我日后了!”
段宝龙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隆舜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那些不断哀嚎惨叫的可都是他们南诏的精锐武士啊!
尤其是国主带着最精锐的白蛮、乌蛮武士们参战了,这些人都是国族核心,一朝丧在这汉源,隆舜就是回到国内,也不过是郑、杨这些大家族的傀儡呀。
哦,不对,我段氏也是这些大家族之一呀!
于是,段宝龙也笑了出来,恭敬对隆舜道:
“诺!”
……
赵怀安一直拽着赵怀义到了大纛下,此时一些保义都吏士们已经将这里护住了,不使得乱军冲撞大纛和杨庆复这些战死者的尸首。
当赵怀安过来时,鲜于岳已经在这里收敛杨庆复父子的尸体了,他还从死人堆里挖出了两个人。
一个是披三层甲酣战不退的李继雍,一个是被重兵砸晕了的牙将费存。
两人被扒出后,就被鲜于岳送到了后方,能不能活下来也看这两人的造化了。
鲜于岳望着杨庆复的尸体,为他找到了残肢,他知道杨庆复临死前依旧抱着大纛,他无法想象这需要多强的毅力才能忍受断体之痛。
他望向了那描金大纛,就是因为这杆旗吗?
对于杨庆复,鲜于岳也很难过,却没办法做到像赵怀安那样愤怒。
也许是自己早就估计到了杨庆复的结局?或者是自己本身就感情淡漠?又或者,只是赵怀安一人,感情太过充沛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杨庆复,可慢慢却发现,为何杨帅的脸上却丝毫看不见悲伤,难道他不恨那些西川叛徒呢?
也不知怎么的,只是凝望着这张脸,鲜于岳的内心忽然就揪着了一下。
这一刻,他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位一直庇护着他们的老大哥,走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