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军中之人,就要学会喝酒、骂娘
第416章 军中之人,就要学会喝酒、骂娘 (第1/2页)长安的初夏已带着几分燥热,兵部尚书都事的公廨内,窗扇半开着,却驱不散案头文书堆积的沉闷。
温禾指尖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封皮上“八百里加急”的字样。
他抬眼看向堂下侍立的百骑二队卫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崔氏同意了?”
卫成垂首躬身,双手捧着公文匣子回话。
“回小郎君,清河崔氏的回函已于丑时抵达百骑营,黄监事亲阅后誊抄两份,原件呈送陛下,这份特意命属下送来给您。”
他说着将匣子递上,里面还放着百骑二队对崔氏近期动向的探查简报。
温禾展开信函,信中的内容确实应下了迁徙隐户、缴纳助军钱的所有要求。
“这个崔袁立,倒真是个识时务的。”
温禾凝视着他的名字,轻声感叹。
卫成带来的附件里面,有百骑二队的简报。
上面写着崔袁立的一些信息。
三十有六,未曾入仕,常年主持崔氏河北道田产与暗线事务。
这一次私卖稻种案中,正是他压下族中激进派的反扑,力主与朝廷妥协。
“千年世家能存续至今,果然不是只靠名望虚撑。”
简报上说,在清河崔氏中,崔袁立统筹族中密务,河北佃户名册、世家往来皆其亲掌。
这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专门负责崔氏俗物的。
温禾确定,历史上没有这个人的记载。
那就代表这个人日后也不会出仕。
而这般深居幕后、掌控核心资源却不沾朝堂半点腥气的人物,比那些外放为官的世家子弟危险百倍。
他们不求虚名,只重实利,每一步都精准踩在家族存续的命脉上。
有点意思。
温禾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当即将信函匆匆折了起来,放在桌案上。
然后抬头看向卫成的目光带着几分愕然。
“不对啊,我已卸任百骑校尉,这份回函,怎么会送到我手上,这不合规矩吧?”
不过他方才看得专注,此刻收起来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
为了掩饰尴尬,他还可以轻咳了一声。
卫成就好像早有准备一般,躬身答道。
“黄监事特意吩咐,此乃陛下亲口授意,小郎君虽已离开百骑营,但百骑二队仍归您与黄监事共同统领,队中所有密报需同步呈送您过目。”
“陛下授意?”
温禾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出声。
他总算明白过来了。
明面上罢他的职,是给崔氏等世家递台阶。
暗地里仍让他执掌二队,这是将他转入地下了啊,顺便让他脱离百骑这层身份。
他转头看向桌案左侧那迭墨迹未干的文稿,最上方一页的标题格外醒目。
《论兵部情报系统的重要性》。
这是他今早刚写的一个建议,打算午后呈给李靖。想着让李靖建言李世民,搭建一个属于兵部独立的情报系统。
如今大唐的情报来源,多是靠着百骑。
但百骑二队还有监察百官的职责,特殊性太强了。
何况百骑只属于皇帝,他们的情报几乎不可能和兵部共享,所以兵部需要一个专业面对外敌,甚至是未来敌人的情报系统。
原本温禾计划着是从零开始,现在想来,倒是可以从二队借一点人过来,帮着兵部搭建起一个班子。
不过这些人来了兵部,势必日后不可能回百骑了,所以二队校尉陈大海是不可能的。
所以人选,温禾一时间也没有注意。
算了,还是让黄春挑人吧,毕竟他现在已经离开了百骑。
想到这里,温禾当即写了一封信,递给卫成。
“将这封信交给老黄,你和他说,人选他来定,我只需要十个人左右就行。”
卫成没有多问,双手从温禾手中接过信件后,便躬身退下了。
见他走后,温禾立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双臂。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从七品的官袍,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兵部尚书都事的差事,确实是比百骑校尉清闲多了。
最妙的是不用上朝,每日只需来公廨露个面,剩下的时间便全由自己支配。
兵部的庶务有侍郎、郎中们盯着,轮不到他这个闲职都事费心。
温禾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瞥向窗外。
日头刚过辰时,透过半开的窗扇洒在青砖地上,拉出浅浅的光影,离午时吃饭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
他索性脱了官靴,往榻上一躺,打算补个回笼觉。
刚闭上眼没多久,公廨的木门就被轻轻敲响,跟着传来一个略显拘谨的陌生声音。
“下官蒋立,拜见温都事。”
“进来。”
温禾猛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着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青年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青年约莫二十多岁,身形偏瘦。
官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你是?”
温禾皱眉打量着对方,觉得面生得很,之前在兵部应该是没有见过。
不过他那个时候都是跟在李靖身边。
见过的官员不是郎中就是员外郎。
最低也是主事之类的。
眼前这位,在兵部的地位应该更低。
青年连忙躬身行礼,脑袋几乎要低到胸口。
“下官是吏部委派到您身旁的主簿,蒋立。”
“哦,主簿啊。”
温禾恍然,原来是派来的贴身秘书。
主簿本无固定品级,按规制。
而一般来当主簿的,之前应该都是小吏。
至于他们的地位嘛,和他们跟随的人有关。
比如温禾现在是从七品上,那么他的主簿,至少享受从八品上的待遇。
他点头示意。
“起来吧。”
“诺。”
蒋立依言起身,脸上立刻堆起满满的笑容,目光闪闪地盯着温禾,那笑容甜得有些发腻。
温禾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先前在百骑,张文啸他们虽恭敬,却也带着袍泽间的爽朗,从没有人像蒋立这般,恭敬得近乎谄媚。
“以后随意些就好,不用这般拘谨。”
温禾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吧。”
蒋立却没敢坐,依旧躬着身子。
“多谢都事体恤。不知都事有何吩咐交予下官?公文誊抄、文书归档,或是跑腿传信,下官都熟稔得很。”
温禾一怔,才后知后觉想起。
主簿的差事本就由主官分配。
可他今儿刚上任,手头上空空如也,连份像样的公文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想着躺平睡觉了。
他无奈一笑。
“我这儿暂时没什么事,你且先熟悉下环境,和往常一样行事便好。”
“是。”
蒋立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又躬身行了一礼,却没真的退出去。
只是悄悄退到门口,脊背挺得笔直站定,活像个守在门旁的门童,目光还时不时往屋里瞟。
有这么个人杵在门口,温禾的睡意彻底消散了。
他坐回案前,翻了翻桌案上的空白纸张,实在觉得无聊,索性取了纸笔,打算续写先前写了一半的《三国演义》。
笔尖刚蘸上墨,门口的蒋立就像有感应似的,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不等温禾开口,他已经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汁放在案角,又熟练地取了墨锭,挽起袖子在砚台里细细研磨,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都事天热,喝点酸梅汁解解暑。”
蒋立笑得眉眼弯弯。
“墨我也给您磨好了,您看浓淡合不合心意?”
温禾看着砚台里细腻的墨汁,又瞥了眼案角冒着寒气的酸梅汁,暗自咋舌。
先前在百骑,张文啸算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可跟眼前这位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温禾靠在榻边的凭几上,看着案旁躬身侍立的蒋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起初那股被过度殷勤包裹的不适感,在一个多时辰的相处中渐渐淡去。
毕竟在长安官场混迹两年,从百骑校尉到如今的兵部尚书都事,他见过的阿谀奉承车载斗量。
蒋立这般虽显刻意,却胜在分寸拿捏得当,只在旁默默伺候,从不多言多语,倒比那些阳奉阴违的老油条顺眼些。
此时日头已升至半空,透过窗棂洒在宣纸上。
温禾放下狼毫,指节因长时间握笔有些发僵。
他轻轻揉着虎口,转头便见蒋立正蹲在案边,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书稿按页码整理成册。
青年脊背微弓,侧脸对着光,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那全神贯注的模样,竟比处理公文时还要认真几分。
“妙啊!真是妙绝!”
蒋立突然低呼出声,声音里满是激动。
“关云长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何等英雄气概!”
“怎奈遭吕蒙白衣渡江,竟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死后还能惊得曹孟德头风发作,这般忠勇,当真是千古罕见!只可惜了华佗神医,若不是为孟德治头痛遭了猜忌,或许云长的结局能有转机!”
他越说越激动,手捏着书稿的指节都泛了白,眉宇间满是义愤填膺,全然没察觉到温禾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温禾端起案角的酸梅汁抿了一口,冰凉的酸甜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倦意。
蒋立翻到最后一页,下意识伸手往案上摸索,想寻下一页的内容。
指尖在光滑的案面上扫了几圈,空空如也,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正好撞进温禾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啊!”
蒋立惊呼一声,猛地站起身,慌乱间差点碰倒案边的砚台,他连忙稳住身形,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青年手足无措地将书稿抱在怀里,躬身便要下拜。
“下官失礼!未经都事应允便擅自翻阅私稿,还妄加评论,罪该万死,还请都事恕罪!”
“罢了,起来吧。”
温禾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随意。
“不过是些闲时写的杂记,何况日后也会放在三味书屋售卖,算不上什么私秘之物。”
“你既整理了,便帮我装订成册吧,免得日后散落遗失。”
“诺!多谢都事宽宏大量!”
蒋立如蒙大赦,连忙应声,捧着书稿的手都还带着一丝颤抖。
他取来针线和浆糊,在案旁的席垫上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对齐,手指捏着细针,眼神专注得仿佛在处理什么稀世珍宝。
温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笑,这蒋立倒是个真性情的,只是在官场打磨得太过拘谨,方才那番失态,倒显出几分可爱来。
温禾起身走到窗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微的脆响。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灰布短打的小厮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探头往里面张望。
蒋立正忙着穿针引线,全然未曾察觉,温禾便自己迈步走了过去。
“小人见过温都事。”
小厮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代国公已下朝回衙,特让小人来通传一声。”
温禾身为兵部尚书都事,说白了就是李靖的秘书长,主官回衙,他自然要前去迎接。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温禾点头应下,转头喊了一声“蒋立”。
蒋立闻言猛地抬头,见门口站着小厮,才惊觉自己又失了职,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快步走到温禾面前躬身请罪。
“下官该死!未能察觉有人前来通传,险些误了都事正事,还请都事责罚!”
温禾不禁错愕。
这未免有些过于小心了吧。
不过很快,温禾便明白过来了。
蒋立先前的种种表现,并非是刻意谄媚,而是太过小心谨慎,甚至到了有些怯懦的地步。
想来也是,他之前可是带着百骑横扫了一番兵部。
之前更是跟在李靖身旁数月。
他这样的人,身边的主簿之职,看似是美差,实则是烫手山芋。
做得好是本分,稍有差池便可能引火烧身,其他小吏肯定不愿来。
想必那些有关系的人走走关系了,而蒋立该是个没有关系的。
“无妨,此事不怪你。”
温禾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
“代国公下朝了,你随我一同去迎接吧。”
“诺!”
蒋立连忙应声,挺直了腰板跟在温禾身后,只是走路时依旧习惯性地微微躬身,显得格外恭谨。
两人走出公廨,沿着兵部衙署的长廊往正门方向走去。
此时正是各部官员上衙的时辰,长廊上不时有身穿各色官袍的人走过,见到温禾,纷纷拱手行礼,眼神里带着几分敬畏与好奇。
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年轻的都事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虽只是从七品,却比许多五品郎中还要体面。
刚走过拐角,迎面便撞见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人身穿绯色官袍,腰间挂着金鱼袋,面容刚毅,正是兵部左侍郎段志玄。
旁边那人则身着同色官袍,气质儒雅,乃是右侍郎卢承庆。
温禾见状,上前几步步,拱手行礼:“下官温禾,拜见左侍郎、右侍郎。”
他这话刚说完,还没等卢承庆开口,段志玄便大笑着走上前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让温禾一个趔趄。
“你个嘉颖!你这升了官了,也不找愚兄上门庆贺,莫不是觉得攀附上了代国公,就瞧不上某这个左侍郎了?”
这话一出,跟在温禾身后的蒋立顿时吓得心跳漏了半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死死地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在他看来,温都事刚上任就得罪了左侍郎,自己这个做下属的,怕是也要跟着遭殃。
他暗自后悔,早知道温都事在兵部的人缘这般差,当初说什么也不该接下这个主簿之职。
温禾却毫不在意,反而笑着回怼。
“樊国公说的哪里话?您可是随陛下南征北战的开国功臣,国公之尊,我一个小小的县伯,巴结您还来不及,怎敢瞧不上?”
“我这小小的从七品在你面前犹如蝼蚁,我还不是怕你嫌弃。”
段志玄闻言,伸手揉着温禾的脑袋。
“得了吧,某哪里敢嫌弃你啊,今日下衙去醉仙楼,愚兄请客如何?”
温禾当即摇头。
“可别,要是让陛下知道了,我又得被他说了。”
蒋立听着两人这般熟稔的对话,心头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他这才惊觉,眼前这位温都事,竟与左侍郎这般亲近!
要知道左侍郎可是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的开国功臣,寻常官员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温都事却能与他插科打诨,这份交情,绝非一般人能比。
蒋立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乱说话,同时也对温禾的背景多了几分敬畏。
也不怪他不知道,以前作为小吏的他,每日浑浑噩噩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虽然听说过温禾的名号,却不知道他的关系网有多硬。
段志玄被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揽住温禾的肩膀,亲昵地往自己身边一带。
“你不懂,你如今还是左武卫行军长史,就等于是军中之人,就要学会喝酒、骂娘。”
说着,段志玄便搂着温禾往前走,全然不顾及身后还有卢承庆等人。
卢承庆见状,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慢步跟在两人身后,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虽如今身居高位,却始终谨言慎行,不像段志玄那般是秦王府出身,自然也不会贸然掺和两人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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