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下)
天子(下) (第1/2页)皇帝剑眉轻扬,眸光微沉,似在认真将她的话品嚼一番,想解出当中深意来,这般细想,他脸上的浮滑之色渐褪,取而代之的,是赞佩的神色,他忽展颜道:“很好,很好!公主不单才貌双全,更难得竟是一位性情坦荡、气魄非凡的女子,与汉人的闺秀果真不同。”
他停了片刻,侧目微思,又道:“只是……待字女子,缘何着意此等缠绵字句?”
听他如此说,虽仍有些难缠,也不见起初那样出格,阿茹娜心头微松,没有了方才的慌乱,语气依旧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不敢承陛下谬赞,多蒙陛下提及与世子的棣萼之情,臣女才念起毛诗当中有‘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一句。手足之切,在内共气连枝,方能外御其务,于国于家,莫若如是,臣女深以为然,又因及世子之故,始识“妻子好合,如鼓琴瑟”之意。”
皇帝微微倾前,奇道:“此话何解?”
果然,他按着她的设想问了出来。
阿茹娜这下稍稍挺了挺腰脊,答道:“陛下乃天下之主,又是世子兄长,臣女亦不作隐瞒。初学此篇,西宾先生只教授天伦之重,兄友弟恭之理,并未详述夫妻之情。臣女所以识得,乃因汉使下聘当日,同时转赠了世子交托的一枚同心结,并有红叶书笺一片,个中便有这句诗文。臣女每思此句,既感君之深情厚意,又倍觉自身任重。将为室妇,如何在内与夫君齐眉比翼,在外和乐且湛,宜尔室家,臣女常忧恐不堪为君妇。”
她的头垂得极低,看不清面容,嘴里说着惶恐,却能从她清婉缠柔的语调中,体味出她心中难以抑制的少女情窦。
绵绵脉脉的话语似一壶新闷的春茶,融暖沁润,醇芳萦齿,久久不散,任谁听了,都要化在她酥软软,甜滋滋,又无比诚挚的情愫当中……
皇帝听罢,竟不免有那么片刻的失神,沉吟半晌,才径自讪笑:“想不到,裴颍平日里恭慎嗫喏,在佳人面前,竟也流露出这等风雅的情怀。”
他凤眸轻转,扬唇薄笑:“这还有一个多月才成婚,公主就想着夫郎,所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照这样细算算,这里头恐怕还隔了一百余个春秋呢。”
她脸上羞涩一红,但内心终于安稳下来,半真半假歉然道:“臣女赋性鲁钝,失习规仪,言语莽撞,冒犯之处,恳请陛下谅察。”
“公主是性情中人,一片赤诚,朕欢喜还来不及,怎舍得怪罪……”皇帝此话缭绕深邈,轻轻淡淡的,似对答,又多似喃喃自语。
阿茹娜猜不着皇帝的心思,只好默不作声。
皇帝不再向她问话,殿内静了片刻,他忽然向外头朗声道:“秦聪,先带阿茹娜公主到偏殿稍息,朕有事与孟和汗相商。”
踏出殿外,和煦的阳光打在阿茹娜身上,过了许久,她才仿佛从噩梦中缓过神来,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刚被内监秦聪领进洪德宫的另一个偏殿永兴殿,便有几个伶俐的宫婢上前打扇和奉茶。
阿茹娜喝惯了浓郁的马奶和微咸的茯砖茶,过往在蒙兀,喝的所谓汉茶,也是经过调适的,这次她是头一回喝到地道的汉人的茶。
她小心将茶碗捧到手中,像西宾先生教过的那样,轻吹几下,将浮面上的茶叶吹散,一阵茶香随之扑鼻而来,她顿觉心旷神怡,忍不住凑嘴去喝,温软的茶水溜进口中,正当她要愉悦起来,然而,多少有些出乎意料,闻起来这样清香的茶,味道却是涩而无味的,像极了苦茶,她最怕就是喝苦茶,当下不禁轻蹙黛眉。
秦聪会意,立马给宫婢打了个眼色,另有两名宫婢近得前来,半跪着将托盘奉到阿茹娜跟前,一盘是仿汉黑底红漆彩绘果盒,里面摆了九样颜色各异的果脯,以及九样造型别致的茶果,另一盘上则搁了一盏茶。
秦聪含笑道:“这明前龙井味道是甘中带涩,公主大约未必能吃惯,奴婢另备了一盏蜜枣八宝茶,请公主先用些茶果解味,再品尝八宝茶。”
阿茹娜一壁依照秦聪的指示品尝新茶,心中一壁暗自惊讶他察人于微的本事,脑中又浮现方才面圣的情景,只觉得这深宫如海,如履薄冰,一言一行都似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教她喘不过气,任那茶盏点心再是可口,她都觉索然无味,只想尽快离开。
过得片刻,她终于心神俱安,心念一转,轻道:“敢问公公,接下来是作什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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