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盆(1991年冬)
第三章 火盆(1991年冬) (第1/2页)腊月二十三的雪下得绵密,苏柒柒跪在冰窟窿旁砸洗衣裳时,听见村口传来杀猪的嚎叫。棒槌砸在冻硬的床单上,冰碴子溅进眼睛,她眨着通红的眼皮往手上呵气,瞥见河对岸张家媳妇正往晾衣绳上挂腊肠——油亮亮的一串,红白相间的肉纹在雪地里晃得人发晕。
洗衣篮里躺着母亲的棉裤,裤裆结着黄褐色的冰壳。苏柒柒用树枝戳开冰层,粪臭味混着血腥气冲得她干呕。昨夜里母亲又犯病,把炕席抓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父亲抡起火钳抽打时,崩裂的冻疮血染红了半面墙。
村西头飘来祭灶的麦芽糖香。苏柒柒把洗好的衣裳塞进竹篮,胶鞋陷进雪窝的咯吱声里忽然混进细碎的铃铛响。三个裹着新棉袄的男孩追着铁环跑过河滩,领头的二虎突然刹住脚,铁环骨碌碌滚进冰窟窿。
“扫把星!“沾着煤灰的雪球砸在苏柒柒后颈,化开的冰水顺着脊梁往下淌。二虎叉着腰学他爹醉酒的样子:“疯婆娘,光屁股,生个丫头没**!“另外两个男孩哄笑着把洗衣篮踢翻,冻成板子的床单在冰面上滑出老远。
苏柒柒扑向最近的床单时,听见冰层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膝盖陷进冰窟的瞬间,棉裤吸饱了冰水,像是有人往腿上绑了块磨盘。二虎他们早跑没影了,对岸的腊肠在风里打着转,晃得她想起去年夏天在玉米地里见过的吊死鬼——也是这么晃晃悠悠的。
灶膛的火苗快熄了。苏柒柒拖着湿透的棉裤挪进柴房,发现母亲正蜷在豆秸堆里嚼着什么。昏暗的光线下,那东西泛着惨白的光——是去年清明上坟用的蜡烛,母亲嘴角淌下的蜡油混着血丝,在下巴凝成诡异的红痂。
“给你...给你...“母亲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碎布里裹着半块桃酥。苏柒柒喉咙发紧,这是村长家昨天祭灶剩下的供品,边缘还留着老鼠啃噬的齿痕。母亲把桃酥硬塞进她嘴里,碎渣卡在喉头噎得人直翻白眼,甜腻的哈喇味却让胃袋抽搐着绞紧。
院门突然被踹开。父亲拎着酒瓶撞进来,棉帽耳罩上结满冰霜。他瞥见苏柒柒手里的布包,踉跄着扑过来抢:“敢偷老子的下酒菜!“母亲发出母狼般的低吼,枯瘦的手指死死掐住父亲手腕。三人扭作一团滚进雪堆,桃酥碎末在厮打中扬成金黄的雪。
苏柒柒趁机钻进猪圈。老母猪早被卖了换酒钱,空槽里积着发霉的谷糠。她缩在墙角扒拉稻草,忽然触到个硬物——是母亲藏起来的破陶罐,罐底沉着几枚生锈的顶针,还有块靛蓝色的碎布,上面绣着歪扭的荷花。
夜色染黑窗纸时,父亲鼾声如雷。苏柒柒就着雪水咽下偷藏的谷糠,喉咙被划得火辣辣地疼。母亲在炕梢窸窸窣窣地翻找,忽然哼起支古怪的小调。那是苏柒柒从未听过的曲调,婉转的尾音打着旋儿,像是要把煤油灯的火苗都卷进去。
柴火不够了。苏柒柒裹着麻袋片往后山摸,雪地里泛着蓝莹莹的光。坟圈子边的枯树枝早被人捡光了,她蹲在歪脖子松树下扒拉松针,忽然听见碎石滚落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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