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外祖一家
第33章 外祖一家 (第2/2页)她可记得清楚,上辈子就是这声“好说”,让裴家赖在侯府吃了三年的白食。
暮色中的朱雀大街扬起黄尘,裴佑腾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
裴佑腾归京,首要之务便是入皇宫向圣上呈报自己的履职情况。
此行由沈文渊这个女婿作陪,一路上,沈文渊不断向他叙述着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
目光凝视着裴佑腾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沈嘉岁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心中明白,外祖父的体魄已不再强健,年近花甲,实际上已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然而他依旧怀揣着对更高地位的渴望,不愿止步。
人们总是向往攀登更高的位置,但若是以生命为代价,那就未免过于惨重了。
在这权利的征途上,每一步都需谨慎,以免得不偿失。
裴家下榻的三进院落里,沈嘉岁正扶着裴老夫人跨过垂花门。
青砖地上新栽的晚香玉沾着水珠,廊下挂着八宝琉璃灯,映得老夫人满头珠翠愈发明亮:“淑贞这修缮功夫倒比在清河时强,连影壁上的《兰亭序》都拓得齐整。”
“母亲谬赞。”裴淑贞刚要开口,忽见冯氏捏着帕子轻笑:“到底是京城地界,连青砖缝都比清河讲究。只是…”
她扯了扯女儿桃红襦裙的粗布滚边,“彤彤这身行头,怕是要被贵女们笑作田舍奴。”
沈嘉岁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素银簪子映着秋阳:“舅母可知御史台陈大人家眷,上月因戴错一枚禁步被参了僭越?”她掠过裴彤发间俗艳的绢花,“外祖父刚回京述职,多少双眼睛盯着裴府的碗盏。”
“岁岁这话在理!”裴雍鹤拍案震得茶汤四溅,“燕回时那身补丁官服,圣上赞了三次‘百官楷模’,这才是为官之道!”
冯氏眉头紧蹙,满脸疑惑:“这怎么可能呢?一位官居三品的显贵居然身着打了补丁的衣衫,分明是故意要在众人面前树立廉洁的形象,只怕这不过是一场表演罢了。”
沈嘉岁嘴角微微抽动,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屑:“你认识燕大人吗?怎能轻率断定他的行为是出于做戏呢?”
燕回时自幼便命运多舛,母亲因嫁得非人,婚姻不幸,最终选择了与丈夫和离。
她带着一对儿女,搬迁至郊外,凭着自己的勤劳与坚韧,独自将孩子们抚养成人,燕家确实出身贫寒。
燕回时踏入仕途不过短短两年,即便他分文不花,所有的俸禄悉数积攒,那些银钱加起来只怕也数目有限。
燕家的贫困,并非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困顿潦倒啊!
冯氏绞着帕子还要争辩,忽见沈钧钰立在廊下。
少年一袭竹纹直裰,腰间挂着永定侯府的羊脂玉牌,倒衬得裴彤腕间绞丝银镯愈发黯淡。
“钧钰表哥…”裴彤捧着茶盏的手直颤,胭脂染红了耳垂。
沈钧钰后退半步避开茶汤,眉间蹙起川字纹:“秋闱在即,恕侄儿失陪。”
说罢转身疾走,袍角扫落阶前海棠。
冯氏急得扯裴淑贞的衣袖:“两个孩子打小定的娃娃亲,眼瞅着年纪都不小了,还是得抓紧把婚事办了!”
“大嫂莫急。”裴淑贞瞥向垂首不语的沈嘉岁,“岁岁说得好,姻缘要处得来才作数。”
自打岁岁接管侯府生意以来,她便明白这丫头心里装着乾坤,听她的话准没错!
裴彤忽然抬头,眼底燃着两簇火苗:“姑母放心,我与表哥会好好培养感情的。”
檐下铁马叮咚作响,惊起一群觅食的灰雀。
裴家人刚在客房歇下,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文渊举着官帽冲进花厅,靴子上的泥点子甩到屏风上:“岳父高升工部郎中了!皇上钦点去修蓟州水渠!”
“当真?”裴淑贞手里的茶盏“当啷”砸在青砖上。
沈嘉岁正在剥橘子,指尖突然戳进果肉里,橙黄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裴老爷子捻着胡须的手一抖,拔下两根白须:“蓟州水患三年,这是要老朽的命啊。”
“父亲慎言!”裴雍鹤眼底泛光,“这可是实打实的肥差!”
他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晃,去年疏通河道的王大人,光赈灾银就贪了五万两。
沈嘉岁用帕子慢慢擦手。
前世外祖父就是被这道圣旨逼上绝路——六旬老人顶着暴雨巡堤,被洪水卷走半里地。
救上来时怀里还死死抱着治水图,三个月后咳血而亡。
“侯爷!侯爷!”门房小厮突然连滚带爬冲进来,“咱们沈氏的大戏楼卖票的队排到朱雀街了!”
......
暮色初降时,西市茶摊上的说书人敲响了醒木:“诸位可知永定侯府那九丈高的戏台子?檐角悬着七十二盏琉璃宫灯,台面铺的是滇南运来的红酸枝!”
茶博士拎着铜壶穿梭在方桌间,溅出的水花映着众人惊愕的脸。
绸缎庄王掌柜啜着茉莉香片嗤笑:“侯府修这劳什子戏楼,少说砸进去五万两雪花银。要我说,还不如多开两家胭脂铺!”
“您老这就有所不知了。”布衣汉子从怀里掏出张靛青票券,“三十文钱能听整场《牡丹亭》,雅间才要五两银子——比起醉仙楼一壶秋露白,可划算得多!”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卖炊饼的老汉掰着指头算:“三十文够买二十个肉馅炊饼,但要是带老婆子去开开眼…”话音未落,街角突然爆出阵喧闹。
但见沈氏大戏楼前乌泱泱排着长龙,打头的小厮举着“丙字叁佰贰拾柒号”的木牌直跺脚。
二楼账房里,半夏的算珠打得噼啪响。十六岁的姑娘握着狼毫笔,在洒金笺上落下娟秀小楷:“丙等座每日五百席,甲等百席,天字号雅间二十…”
忽听得楼梯咚咚响,老丁的白胡子都在打颤:“姑、姑娘!西城米铺的伙计说,队伍都排到永定门了!”
沈嘉岁倚着雕花窗棂轻笑,腕间翡翠镯子碰着青花瓷盏叮当作响:“丁叔莫慌,去库房取二百贯钱,雇些跑堂的维持秩序。”
她指尖点着案头账册,“告诉买雅间的贵客,凭票可获赠西域葡萄酒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