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原来是不小心啊
第526章:原来是不小心啊 (第2/2页)“够了!”
雒突然暴喝一声,五十岁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猛地一掌拍在条案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张案几跳了起来。
漆器酒樽倾倒,浑浊的酒液泼洒出来,在光滑的案面上肆意横流,像一条条不甘死去的小蛇。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
雒站起身,身材虽不高大,但此刻挺直的脊背却有一种孤狼般的决绝,“你们眼睛都瞎了吗?没看到那朝堂两侧站着的文武百官?没看到殿外持戟而立的金甲卫士?没感受到那种……那种连空气都在服从的气氛?”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刀,一个个割过那些或年轻或焦躁或恐惧的脸:“大秦皇帝开口时,你们谁还敢呼吸?”
“嗯?谁不是屏着气,生怕自己的喘息声大了,冒犯了天威?”
冢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真的回忆不起那一刻自己是否在呼吸。
“那种情况下,我开口?”雒惨笑一声,笑声干涩如摩擦的树皮,“我开口说什么?说‘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们不想等三年,我们现在就想成为您的子民’?”
他模仿着一种卑微而恳切的语调,随即脸色一沉,“那不是在请求,那是在质疑皇帝的决定!那不是为我们部落争取利益,那是把我们整个部落推向皇帝的对立面!”
他一步步走向窗口,推开木窗。
咸阳的夜风灌进来,干燥冷冽,与百越山区潮湿温暖的山风截然不同。
“你们想让我当这个出头鸟。”
雒背对着众人,声音忽然平静下来,语气之中满是讥讽,“让我去试探皇帝的底线,成功了,大家共享好处;失败了,我一个人承担冒犯天威的后果。多聪明的算计啊,可惜——”
他转过身,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可惜我不是二十岁的愣头青了。我见过真正的权力是什么样子。”
“在部落里,首领一声令下,可以灭人全族,那是权力。”
“但今天,我见到了另一种东西,皇帝甚至不需要下令,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决定了万千人的命运。”
房间里一片死寂。
年轻的樾瘫坐回席上,脸色苍白。
冢文着蛟龙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峯眯着的眼睛完全闭上了,像是在逃避什么。
良久,雒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既然大秦皇帝已经决定,我们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三年便三年吧。回去之后,把皇帝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首领。至于各部要怎么应对……”他顿了顿,“那就是首领们需要思考的事情了。我们只是使者,完成了传话的使命,就够了。”
他重新坐下,拿起尚未倒完的酒樽,将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酒很烈,灼烧着喉咙,但他需要这种灼烧感,需要某种实在的疼痛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没有被今天所见的一切压垮。
就在这时,馆驿外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
步伐节奏完全一致,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像某种机械的律动,与百越各部杂乱随意的行走方式天差地别。
所有使者同时绷紧了身体。
脚步声停在门外。
没有敲门声,门直接被推开了。
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光而立,身形轮廓被门外廊下的灯笼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等他们走进屋内,众人才看清来者。
前面一人穿着深紫色官服,头戴进贤冠,面容清癯,约莫三十岁年纪,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却让人不敢直视。
正是典客魏守白,跟他们打过无数交道的魏守白。
后面跟着一个年过半百,身着玄色长袍的人,正是墨家巨子墨知白。
两人的出现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度。不是因为他们带着寒意而来,而是他们本身就像是从咸阳宫那片巨大阴影中分离出来的两个碎片,携带着那种无处不在的威压感。
魏守白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扫过倒在地上的酒樽,扫过泼洒一地的酒液,扫过每个使者脸上未及收拾好的情绪。
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一个特定的人或物上停留太久,但每个人都感觉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剐了一遍。
最后,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只是一种肌肉的牵扯,配合眼中毫无温度的神色,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讥诮。
“怎么?”魏守白开口,声音平缓清晰,每个字的发音都标准得像是从教科书上拓下来的,“各位这是对大秦的招待有所不满?”
雒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几乎是弹起身,向前疾走三步,然后以骆越部落参见大首领的礼节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这是他们能表示的最高敬意。
“典客大人说笑了!”雒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恭敬,与他刚才在部落使者面前的暴怒判若两人,“蛮夷邸的大人们对我们照顾有加,饮食住宿无微不至。这……”
他瞥了一眼狼藉的地面,“这不过是我们饮酒时不小心碰倒了酒具,正要收拾。”
其他使者如梦初醒,纷纷起身行礼,用蹩脚生硬的雅言附和。
“对对对!不小心,纯属不小心!”
“大秦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感激不尽!”
“我们马上收拾,马上收拾!”
魏守白静静地听着这些杂乱蹩脚的表白,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等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才缓缓道:“原来是不小心。”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所有使者的心都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