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杯中仙
第一章杯中仙 (第2/2页)从此以后,镇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阿木继续经营着自家的酒坊,他酿的酒越来越有名,甚至有人专门从远方赶来品尝。而那只乌木酒杯,被阿木珍藏了起来,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秘密。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阿木会拿出酒杯,对着它轻声诉说自己的心事。他总觉得,杯中仙并没有真正离开,只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
三年后的清明,细雨如丝,阿木的酒坊前挂起了新做的酒旗,靛蓝色的布料上用金粉写着“木氏佳酿”四个大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三年来,他的酿酒技艺越发精湛,不仅复原了木家失传多年的“醉流霞”,还在杯中仙留下的酒方基础上,酿出了名为“春深”的新酒,引得方圆百里的酒客都慕名而来。
这天傍晚,酒坊正要打烊,一个身披蓑衣的女子走进来。她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下颌。“店家,打一壶‘春深’。”女子的声音清冷,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
阿木接过酒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冰凉得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他心里微微一动,抬头时,女子恰好抬起头,斗笠下的眼睛竟泛着淡淡的银色,像浸在水里的月光石。
“姑娘面生得很,是从外地来的?”阿木一边往壶里灌酒,一边试探着问。镇上的人他几乎都认识,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拿起酒壶转身就走。阿木拿起银子,发现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字:“黑龙山”。
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追出去,可巷子里早已没了女子的踪影,只有雨后的青苔在石板路上泛着湿漉漉的光。阿木捏着那张纸条,指腹被朱砂染得发烫,十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父亲临终前,也曾用同样的朱砂在枕头上写下这三个字。
回到酒坊,阿木把自己关在里屋,从樟木箱底翻出父亲的遗物。一本泛黄的酿酒手记,里面夹着半张残破的地图,画的正是黑龙山的地形。他展开地图,发现标注着一处名为“忘忧谷”的地方,旁边用小字写着:“仙酿藏地,遇银瞳者慎入”。
银瞳者?阿木猛地想起那女子泛着银光的眼睛,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走到酒柜前,取下那只乌木酒杯,轻轻摩挲着杯底的符咒。杯身依旧冰凉,却迟迟没有青烟冒出。这三年来,杯中仙再也没有现身过,仿佛那次离去后,就彻底斩断了与人间的联系。
“前辈,若你还在,能否告诉我该怎么办?”阿木对着酒杯轻声问道,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荡出回声。
就在这时,酒杯突然微微震动起来,杯口萦绕着淡淡的白雾。阿木屏住呼吸,看着白雾中渐渐浮现出一行字:“三日后,月上中天,带‘春深’来忘忧谷。”
字迹很快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阿木却心跳如鼓,他知道,这是杯中仙的指引。
三日后的夜晚,月色如水,洒满黑龙山的密林。阿木背着装满“春深”的酒篓,按照地图的指引,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林间不时传来夜枭的啼叫,惊得他汗毛倒竖,手里的乌木酒杯却始终温热,像是在给他指引方向。
走到一处悬崖边,阿木发现对面的山谷里隐约有灯火闪烁。他仔细看去,那山谷被云雾笼罩,谷底泛着淡淡的荧光,正是地图上标注的忘忧谷。可眼前的悬崖深不见底,只有一根孤零零的铁索桥横跨两岸,铁链上布满了锈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后生,上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阿木抬头,看见悬崖边的老松树上坐着个采药人打扮的老者,手里拄着根蛇头拐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您是?”阿木握紧酒杯,警惕地问。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黑龙山的悬崖上?
老者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悄无声息:“我是守谷人,奉仙师之命来接你。”他指了指铁索桥,“走快些,月过中天,谷门就要关了。”
阿木跟着老者踏上铁索桥,铁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走到桥中央,他低头往下看,只见云雾中隐约有无数双眼睛在闪烁,像是蛰伏的野兽在等待猎物。
“别看下面。”老者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那些都是十年前贪饮仙酿而坠崖的人,魂魄被困在这里,见了活人就会拉扯。”
阿木连忙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对岸,他发现忘忧谷里并非只有灯火,而是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酒坛,每个坛口都用红布封着,上面贴着黄色的符咒。谷中央有座石屋,门前站着的正是那天在酒坊遇到的银瞳女子。
“你终于来了。”女子开口,声音比上次多了几分温度,“我是守谷人的女儿,叫银珠。”
阿木刚要说话,石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身着黑衣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他面色蜡黄,嘴唇发紫,看起来病得很重,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木家的后生?”老者浑浊的眼睛盯着阿木,“你爹欠我的,也该还了。”
阿木一愣:“老丈认识我爹?”
“何止认识。”老者冷笑一声,“十年前,若不是他偷了我的‘醒酒丹’,我怎会被杯中仙所伤,落得这般境地?”
阿木脑子一片混乱,这和他知道的版本完全不同。这时,银珠突然挡在他身前:“爹,当年的事并非木大叔所为,是李秀才……”
“住口!”黑衣老者厉声打断她,“若不是木家酿的毒酒,杯中仙怎会沉睡?我又怎会被山匪所害?”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阿木手中的乌木酒杯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杯中仙的身影缓缓浮现,白衣胜雪,只是脸色比三年前苍白了许多。
“墨老鬼,十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冥顽不灵。”杯中仙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当年你勾结山匪,想抢夺忘忧酿,是木兄用醒酒丹救了我,你反倒恩将仇报。”
黑衣老者脸色骤变:“你胡说!是你觊觎我的仙酿配方,才对我下毒!”
“放肆!”杯中仙衣袖一挥,石屋前的酒坛突然炸开,里面流出的不是酒,而是漆黑的毒液,“你用活人的心肝酿酒,冒充忘忧酿,以为能瞒多久?”
阿木这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恶人是这个黑衣老者。他看着那些流淌的毒液,突然想起父亲手记里的话:“仙酿需以百种草药酿成,若掺了荤腥,便成穿肠毒。”
黑衣老者见事情败露,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刺向银珠:“都是你这孽女,引来外人坏我好事!”
阿木眼疾手快,一把推开银珠,自己却被匕首划伤了胳膊。鲜血滴落在乌木酒杯上,杯身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杯中仙发出一声痛呼,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不好!”杯中仙急道,“我的元神寄存在酒杯里,杯子受损,我也要消散了!”
黑衣老者见状,哈哈大笑:“天助我也!没有了你,这忘忧谷的仙酿就都是我的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银珠突然拿起地上的“春深”酒壶,泼向黑衣老者。酒水溅在他身上,竟冒出阵阵白烟,老者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渐渐融化,最后变成一滩黑水。
原来,银珠早已知道父亲在用邪术酿酒,特意让阿木带来“春深”——这种酒里掺了黑龙山的草药,能解百毒,也能破邪术。
危机解除,杯中仙的身影却越来越淡。他看着阿木,眼中满是欣慰:“木家有你这样的后人,我也就放心了。忘忧酿的配方,就藏在你爹的手记里,好好酿酒,莫要辜负了这门手艺。”
说完,杯中仙化作一道青烟,钻进乌木酒杯。那道裂缝渐渐愈合,杯身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只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异象。
阿木捧着酒杯,看着银珠收拾好父亲的遗物,准备离开黑龙山。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半张地图:“这忘忧谷……”
“留着吧。”银珠微微一笑,“以后,这里就由我来守护。你若想喝真正的忘忧酿,随时可以来。”
下山的路上,阿木回头望了一眼忘忧谷,月光下,那些酒坛的符咒渐渐褪去,露出里面清澈的酒液,散发出阵阵醇香。他知道,从今天起,关于杯中仙的传说,将会有新的版本在人间流传。
回到镇上,阿木把忘忧酿的配方公之于众,教镇上的人用正道酿酒。多年后,木氏酒坊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字号,而黑龙山的忘忧谷,也成了酿酒人心中的圣地。
只是没人知道,每年清明,都会有一个白发老者带着一壶新酿的“春深”,独自登上黑龙山。他会在忘忧谷的石屋前坐一整天,对着空谷举杯,仿佛在与谁对饮。谷中的风穿过酒坛,发出叮咚的声响,像极了当年那只乌木酒杯里,仙酿流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