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噩耗
第十章:噩耗 (第1/2页)翰林院的青砖灰瓦在深秋的霜气里愈发显得肃穆清冷。顾彦舒的日子,如同上了发条的机括,被切割成无数密不透风的碎片。清晨五更雷打不动的《易筋锻骨篇》吐纳导引,淬炼筋骨;
白日里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埋首校勘,笔耕不辍;午后常被同僚或书院旧友拉去参加各类文会诗宴,维系着士林人脉;
入夜后,则是在林府西跨院那方小小庭院中,借着清冷月色,一遍遍演练那本《剑术基础》。
剑,是父亲遗物乌木剑匣中那柄未曾开锋的古剑。剑身沉静,映着月色,流淌着幽冷的光泽。
《剑术基础》所载,不过是刺、劈、撩、抹、点、崩、截、绞等最朴实无华的招式,并无半分花哨。顾彦舒却练得一丝不苟。
每一次直刺,力求剑尖凝聚一点寒星,手臂筋肉如弓弦绷紧,明暗二劲流转不息;每一次劈砍,腰马合一,沉肩坠肘,劲力由脚底升腾,贯通脊椎,直达剑锋,隐隐带起破风锐啸;
每一次格挡截击,手腕翻转如灵蛇,筋骨齐鸣的微响在寂静夜空中清晰可闻。
他将翰林院中参悟的经义道理融入剑理,将《易筋锻骨篇》锤炼出的沛然气血与筋骨力量灌注于剑锋。
三年苦功,这套最基础的剑招在他手中,早已褪去了匠气,化作了身体本能的延伸,迅捷如电,沉稳如山,圆转如意。一招一式,简洁凌厉,蕴含着千锤百炼的杀伐之气。
然而,缺乏真正的生死搏杀,终究如隔靴搔痒。每每收剑静立,顾彦舒抚摸着冰冷的剑脊,心中总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
这身足以开碑裂石的暗劲巅峰修为,这套趋近化境的剑术根基,竟如同锁在匣中的明珠,空放光华,却无处试锋。
他渴望实战,渴望感受剑锋饮血的悸动,渴望验证这身武艺在真正的战场上是何等模样!只是翰林清贵,身份所限,他连寻个像样的对手切磋都成了奢望。
与林清婉的相见,更是成了这繁忙夹缝中珍贵的喘息。林府规矩森严,林禛归府后,中院通往内院的月洞门仿佛多了一道无形的铁闸。
偶有的几次相遇,也多在林书豪的书房外廊下,匆匆一瞥,或是在府中花园远远望见倩影,隔着花木,目光相接的瞬间,情愫流转,却也只能化作无声的叹息。
林清婉眼中的担忧与日俱增,顾彦舒眉宇间深锁的疲惫与沉重,她看得分明。
年后,北疆烽火再起,五胡铁蹄踏破两座边关重镇,狼烟直逼京畿!朝野震动,恐慌蔓延。主战派力荐宿将,最终,刚归家不久的林禛临危受命,再次披挂出征。
顾彦舒曾随林书豪为林禛送行。城郊点将台,旌旗猎猎,甲胄森然。林禛端坐马上,身姿挺拔如枪,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肃立的军阵,自有一股凛然威势。
林书豪引顾彦舒上前,言辞恳切:“禛儿,此去艰险,彦舒虽在翰林,然通晓兵事,颇有见地,或可为臂助……”
林禛目光落在顾彦舒身上,那审视的眼神冰冷而疏离,如同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近乎嘲讽的弧度,声音平淡无波:“翰林清贵,舞文弄墨才是本分。沙场刀兵,非儿戏。顾大人还是安心修史,莫要空谈误国。”
说罢,不再看顾彦舒一眼,马鞭一扬,“出发!”
大军开拔,烟尘滚滚,只留下顾彦舒站在原地,袖中的拳头捏得骨节发白。那毫不掩饰的轻视与排斥,如同冰水浇头。
林书豪面露尴尬,拍了拍顾彦舒的肩膀:“彦舒,禛儿性子直,且军务紧急……”
“伯父不必多言,侄儿明白。”顾彦舒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却更加坚定。道不同,不相为谋。
林禛的态度,反而激起了他胸中那股不屈的傲气。他不再试图靠近这位手握重兵的“大舅哥”,将全部心力投入兵法的钻研。
翰林院中几位曾随军参赞过的老翰林,成了他的活兵书。
他虚心求教,从山川地理对行军的影响,到粮草辎重转运的关窍,从不同胡族部落的战法习性,到军阵变化的精微奥妙。
他结合自己整理的边关奏报和林禛传回的零星战况,在脑海中推演沙盘,废寝忘食。
同时,他从未放松《易筋锻骨篇》的修炼,内息愈发浑厚凝练,暗劲收发由心,那柄古剑在他手中,也愈发有了灵性,剑光吞吐间,寒气逼人。
北疆战局,果然如顾彦舒所料,陷入了胶着泥潭。林禛确有大将之才,在粮草短缺、援兵迟迟不至、朝中两党掣肘不断的极端困境下,硬是凭借过人的勇略和将士用命,守住了最后一道雄关!
如同定海神针,将汹涌的胡骑死死挡在关外,真正应了那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捷报传回,洛阳震动,林禛声威一时无两。然而,这份辉煌背后,是无数将士的枯骨和边关百姓的血泪,更是林禛对朝堂倾轧刻骨的恨意与对力量前所未有的渴望。
就在这风云激荡之际,宫中突传噩耗!老皇帝于深冬寒夜暴毙于寝宫!举国缟素,哀声震天。
国丧七日,朝堂之上却已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主战派擎天之柱——老丞相,本就年迈体衰,惊闻噩耗,忧急攻心,竟于灵前呕血数升,追随先帝而去!
主战派顿失中流砥柱,保守派趁机反扑,党争进入白热化。最终,年仅十五岁、母妃早逝的皇三子在保守派全力扶持下仓促登基,是为新帝。
新帝登基,乾坤陡转。林府作为老丞相一系、林禛更是主战派核心将领,瞬间从云端跌落!
弹劾林书豪“结党”、“庸碌”的奏章雪片般飞入宫中,更有甚者,竟影射林禛拥兵自重!林府上下,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
顾彦舒忧心如焚,却无能为力。他区区一个翰林院庶吉士,在朝堂巨浪面前,渺小如尘埃。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书豪鬓角一夜染霜,看着府中压抑绝望的气氛如同乌云压顶。
危急关头,北疆再传捷报!林禛于新帝登基大典当日,亲率精骑出关,奇袭胡虏粮草大营,火烧连营三百里,斩首数千!
捷报如同惊雷,炸响在风雨飘摇的朝堂!新帝年幼,根基不稳,面对林禛赫赫战功和手握的边关雄兵,终究不敢行那兔死狗烹之举。
林禛快马加鞭赶回洛阳,凭借这份泼天功劳和军中威望,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全力斡旋,终是暂时保下了林府满门性命与林书豪的官位。
然而,林府地位已是一落千丈,门庭冷落车马稀,再不复往日荣光。
新帝登基,后宫空虚。为固国本,选妃立后之事迅速提上议程。这本是各家勋贵重振门楣的绝佳机会。林府如今处境尴尬,林禛为求家族稳固,更为了在朝中重获立足之地,目光落在了妹妹林清婉身上。
林清婉姿容绝世,才情俱佳,声名早传于洛阳闺阁。其画像送入宫中,竟得新帝青睐!虽因林府“戴罪”之身,立后无望,但新帝已有意纳其为妃,位份或还不低!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顾彦舒头顶!
他正在翰林院当值,听闻此讯,手中捧着的厚重典籍“哐当”一声砸落在地!脑中一片空白,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林清婉!那个紫藤花下巧笑倩兮的少女,那个藏书楼里与他共品诗书的知己,那个他心中最温柔的月光……竟要被送入那深不见底、埋葬无数红颜的宫墙之内?
“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在他胸腔中炸开!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如同疯魔般冲出翰林院,跌跌撞撞冲向林府!
林书豪书房外,顾彦舒“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青石板的冰冷透过单薄的官袍直刺骨髓,他却浑然不觉。
“伯父!求伯父开恩!求伯父收回成命!清婉不能入宫!侄儿与清婉早已情投意合,求伯父成全!”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声泣血,“侄儿愿此生为林府当牛做马,粉身碎骨以报伯父大恩!只求伯父莫要将清婉送入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泪水混杂着额头的血污,模糊了他的视线。
林书豪闻声推门而出,看着阶下形容凄惨、额头渗血的顾彦舒,老眼瞬间湿润。他又何尝忍心将爱女送入深宫?清婉这几日以泪洗面,他心如刀绞!顾彦舒与女儿的情意,他岂能不知?这孩子……是老友唯一的血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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