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石秘境
第一章 天石秘境 (第2/2页)史道长的说法是,早在还没有土司的很久很久以前,天石谷就开始有人类生存了。人类不是女娲土司用黄土、白土造出来的,而是通过猿猴进化而来的(大部分是认为史道长也是“跛鞋的”)。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古滇国时期,云南(像天石谷一样的一个人间天堂,不过要比天石谷大几千倍,天石谷只是云南西南边境上的一个小小的地方。)就开始与中原文化接触,并曾经创造过辉煌灿烂的“古滇青铜文明”,在与世隔绝的天石谷中,也能找到古滇青铜文明实物证据。但彩云之南这片神秘的沃土,长期以来一直被看作是化外的“蛮夷”,游离于中央政权(就是中国最大的大土司的意思)的辖制和中华文明的主流之外。“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千百年“费尽移山心力”的“伟烈丰功”(后来禹三少爷在龙鼎学堂教娃娃们背“大观楼长联”,好像其中就有这几句。欧麦嘎师傅、迪尼体古大东巴也曾说过,自己亲眼见过大观楼长联,迪尼体古还能够一字不落地背诵大观楼长联),似乎并没有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能够在一定范围接触并在一定程度接受先进文化的,大概只有统治阶层的土司头人家族。明朝“洪武调卫”之前,云南数千年来一直是少数民族的天下,长期处于奴隶社会甚至是原始社会的落后状态,部落林立,语言、习俗各异,生活水平低下。在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仅在唐代(南诏)和宋代(大理国)实现过有限度的统一。直到元灭大理国之后,云南才作为一个行省正式进入中国的版图,源远流长的各少数民族文化,才开始逐步汇入中华文明的主航道(就像天石谷的三条河流蜿蜒汇入潞江一样)。
由此,史道长进一步考证说,禹氏土司的先祖,并不是啥子女娲土司的正宗嫡系,更不是天石谷最早的土司。天石谷禹氏先祖禹英,是明朝洪武年间的一位将军(据说父亲是蒙古族人,母亲是汉族人)。在禹成老土司出生之前的整整五百年前,明王朝朱元璋大土司派兵三十万进攻云南获胜后,为巩固云南边疆稳定,便留下军士屯守云南,先后设置军事卫所四十余个,数十万驻军开始在云南屯垦。随后,云南世守大土司沐英为巩固和发展军屯,在征得朝廷的同意和支持后,先后从江南地区迁移地主富户、旺族大姓、贫民罪犯等数百万汉族民众,远赴云南,在遍及全省的各卫所附近进行屯垦。九鼎山禹鼎镇卫所的最高统帅,正是禹英。后来有一天,禹英率手下亲兵到九鼎山打猎,偶然闯进天石谷,被迷住了(这让大家想到了传说中的“铁心蛊”),就三番五次上书,请求辞官到这里来安居养老。朝廷最后答应了他的请求,还封他为天石谷最高统领(也就是土司),子孙世袭。于是,禹氏土司的先祖就带着家人和愿意追随他的三百多个手下来到天石谷,与当地土著(有夷族、苗族、白族、蒙古族等多种民族)和平共处(史道长认为并非一直“和平共处”,曾经多次发生冲突。有几次大的流血冲突,甚至还请了禹鼎镇卫所的官军来帮忙),在这里繁衍生息安居乐业直到今天。而早在禹氏先祖禹英成为天石谷土司之前约两百年,上善观和土主庙就存在了。建造上善观的首任道长,名叫段思源,据说是大理国大土司的后裔(据说有一位叫建文帝的大土司,也曾在上善观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土主庙的首任大东巴杂代扒,则是南诏国大土司的后裔。清朝康熙年间,云南王吴三桂造反,当时的土司禹南松听从上善观道长章策的劝告,没有派出土兵追随吴三桂。后来还协助清兵剿灭了流窜到禹鼎镇一带的叛军,但朝廷并未正式策封禹南松为世袭土司。据说是因为天石谷土司府,曾经暗中庇护和支持过后来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的明王朝末代大土司永历帝……这些关于天石谷和禹氏土司的历史或传说,史道长后来还写成了一本叫作《天石谷志》的书。遗憾的是,最有兴趣读这本书的,除了上善观的道士,据说只有“也有学问的”欧麦嘎师傅和夫人土司。
史道长在那本《天石谷志》中的种种说法,由手下的几个能说会道的道士,在白石寨、黑石寨、青石寨的十几个话场子中反复讲过若干遍,后来又在龙鼎学堂对娃娃们讲,许多人都耳熟能详。一贯跟“最有学问的”史道长牛头不对马嘴的“很有学问的”禹三少爷,却似乎从来没有当场反驳过。据说这些说法,都是经过认真考证的,而且有实物为证。上善观有一间排满了架子、柜子的大房间,里面塞满了几十年来史道长从天石谷山林河谷村寨田野各个旯旮挖掘、收集来的各种石头、木头、砖瓦、陶瓷器、破铜烂铁乃至墓碑、动物骨头、人骨头等等。也有人(阿牧扒等)私下认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跟“蛊”的关系比跟“学问”更大。还说当年使天石谷近一半人丧命的所谓“日本血吸虫病”,极有可能就是一种蛊。
先祖们的历史,禹成老土司是清楚的,历代禹氏土司也是清楚的,禹氏先祖们的墓碑上都刻着,但禹成土司不识字,所以就不方便去认真理会那些千百年老黄历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文字符号。他只相信,不管史道长、迪尼体古大东巴和欧麦嘎师傅同意不同意,在九鼎山天石谷,禹氏土司从来就是公认的正宗嫡系的老大,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仍然如此。
那天早晨上,当禹老土司像往常一样,信步走上土主庙后的禹氏坟山,迎着初升的朝阳举目四望如花似玉的山水田园,突然间感觉跟往常不大一样。但除了心脏跳动得不同寻常,一时又找不到还有啥子跟往常不大一样。他有些紧张,但仍然静静地站着,耐心地看着、找着,一条条冰凉的汗流,从腋窝往下淌。他的眼神不大好,又迎着太阳,满目都是辉煌灿烂的流光溢彩。
看来看去,找来找去,如花似玉、流光溢彩的天石谷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素有耐心的禹老土司也就放弃了。像往常一样在禹氏坟山上转了一圈,看了看前七代土司的坟墓,正想下山到其他地方转转,突然听到心脏像敲钟一样响了几下,转过头来,就看见天石盆地中的上万亩大烟花全部开放了。跟往常不一样的是,花朵竟然是清一色的,没有白色的、紫色的,甚至连粉红的都没有,清一色的血红。昨天还是嫩绿一片的上万亩大烟,一夜之间变成了血色的花海。
老土司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有生以来从未见识过的奇观,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他看见一只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银白色的怪鸟,屁股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黑烟,从九鼎山的最高峰朝着他径直飞来,一辈子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鸣叫声震耳欲聋;老土司突然听到心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像突然绽放的大烟花一样溅出满腔滚烫的热血,然后眼前一黑,色彩和声音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