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第2/2页)来到陆府门口,他问门房家丁:“小哥,陆爷今个儿在府上么?”
门房揣着手打量他,见其衣衫布料一般,不像高门大院出来的家奴,但也不至于太差,便问:“哪庙来的神仙?报个号,何事找我家老爷?”
庄子从口袋摸出三个大子儿,笑口盈盈递去:“我家主子有很要紧的事找,劳您驾给传个话。”
门房掂了掂那几枚铜子冷笑:“家门也不报,小爷闲着给你跑断腿?!”庄子又添两枚:“劳您驾,帮帮忙。”那人这才甩了甩着袖子往里晃。
庄子冲他背影啐道:“狗仗人势的玩意儿!搁我们楼里,你这样的连垫脚砖都算不上!杂碎!”
过了片刻,门房带着他穿堂过院。膳厅里陆必安正跟几个哥们喝着。庄子认得这些都是三楼撒银子的主儿,躬身道:“陆爷安。”
陆必安跟旁人碰了个响杯,半晌才斜着眼瞧庄子:“告诉那娘们,爷得空自会去听曲儿。”随即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往他脚边砸去:“拿去打牙祭,没事就回吧。”
庄子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这几个铜板在百花院连壶高沫都买不着,弯腰捡都嫌累,他挺直腰板:“夫人让递个万字贴,求爷给个准话。”
顿时惹得满座哄笑。陆必安脸上挂不住了,酒糟鼻泛着油光:“哟嗬,百花院的龟爪子倒是硬气!”
四九城的爷们儿茶余饭后都传着段趣言——没攥过钱龙头的爷,甭想摘百花楼的红帐子。这话头专指二楼那几间金丝笼,寻常阔佬砸干钱袋也迈不进那门槛。
陆必安今儿特意让庄子进府,本是想在哥们跟前亮腕子,谁承想这没毛的鹌鹑竟敢当众撅他面儿。
他转着翡翠扳指,吊梢眼把庄子剜了个透:“招子不亮的玩意儿!没见爷正摆龙门阵?什么花头贴,值当火烧屁股地送?扯开嗓子给爷们儿念念!”
庄子把信递去:“陆爷,还是您自个看吧,小的识不得几个蚂蚁脚,恐念不全。”
陆必安伸手指了指靠门边的家丁:“辛平!给爷亮亮你的灯影子。”
此话一出,不单是庄子,桌上那几人都愣了——让门房念窑姐儿的信,这可比当众扒人裤腰带还腌臜。
庄子指节泛白攥住信角,后槽牙咬得死紧,腮帮子都鼓出两道棱角:“既然这样,那小的还是不碍陆爷的欢喜局了,就先回了。”
陆必安又岂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怒摔杯盏,大喝道:“下九流的玩意儿,我陆府岂是你一个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冲一旁的‘虎背熊腰‘一努嘴:“给爷按下!”
俩家丁铁钳似的手扣住庄子琵琶骨,辛平夺信时,几乎要把庄子的指骨掰断。
陆必安往八仙椅上一靠,眼剜着庄子,抬手指着辛平,讥笑道:“念!漏一个字,爷把你舌头拔下来喂护城河的王八!”
“陆爷,见信如面——”辛平磕巴声像钝刀拉肉般。
在坐几人都知杜鹃是福嵘的外室,陆必安这两天是作大死了?!谁要陪他闹!!!
几人互打眼色,络腮胡的先抄起桌边的文明棍:“巧了!突然想起我家三姨太今日貌似要临盘。”
穿灰缎马褂的胖子突然捂着肚子叫喊道:“哎哟喂,怕是要泻肚子了。”
穿英式西装那个临时临急啥借口也没想到,只起身冲陆必安作了个歪歪扭扭的揖:“改日请您到寒舍吃刀削面。”说罢众人你推我搡的往外涌,挡风门帘瞬时被掀得噼啪作响。
众人走后,陆必安脸上红白翻涌似开了染坊,抡起滚着白烟的铜火锅就往庄子背上砸:“妈了个巴子!爷今儿就给你开光。”
庄子最后是被丢出陆府大门的,虽是烟花柳巷的奴仆,但也从未受过这等屈辱,他拍了拍衣裳的灰,捡起信件,擦着泪,一瘸一拐地往百花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