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新时代的脉搏
第353章:新时代的脉搏 (第2/2页)与前两位不同,站在最前方的内阁首辅温体仁神情最为复杂。
这位曾经的传统文官代表,如今早已是皇帝最坚定的拥护者。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任何“奇技淫巧”都抱持着“非圣人之道”的警惕。
皇帝一次次用事实证明,他所谓的“奇技淫淫巧”,背后都藏着经天纬地的深意。
“神力土……”温体仁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涌起的不再是排斥,而是混杂着敬畏与不安的深思。
“陛下之行事,常出人意表,却又终在情理之中。此‘神力土’能被陛下冠以‘定国基石’之名,其用绝非营造屋舍那般简单。只是……以石料、黏土煅烧而成之物,竟能扭转乾坤?
‘格物’之道,竟有如此伟力?这股力量,源于工匠之手,而非圣贤之言。此道若兴,天下士人将何以自处?士农工商之序,又将何以为继?”
他嗅到了一丝变革的气息,一股与他毕生所学的儒家经典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气息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但他更相信皇帝,相信这位少年天子所做的一切。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之际,一阵沉稳而轻快的马蹄声传来。
一辆他们从未见过的奇异马车,缓缓驶出宫门。
这马车比寻常的官轿要宽大得多,拥有四个巨大的木制包铁车轮。最奇特的是,车厢与车轮之间,似乎连接着某种精巧的钢铁构件。
四匹神骏的御马拖拽着它,行驶在石板路上,竟没有寻常马车那般剧烈的颠簸,平稳得不可思议。
车帘掀开,露出朱由检年轻的面庞。
“三位爱卿,上车吧。”
三人不敢怠慢,躬身行礼后,依次登上了这辆被朱由检命名为“龙腾一号”的四轮减震马车。
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地毯,座位更是用皮革包裹,柔软舒适。
随着马车启动,三人立刻感受到了不同。
“咦?”张维贤第一个发出了惊叹,“这车……怎得如此平稳?”
毕自严也抚着胡须,连连点头:“确是奇妙,如履平地,比老夫那顶轿还要安稳几分。”
温体仁则细细观察着车厢的结构,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那股不安与震撼又加深了一层。
仅仅是一辆马车,便已蕴含着他无法理解的格致之理。
那所谓的“神力土”,又将是何等模样?
朱由检看着三位重臣脸上的惊讶,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解释。
车轮滚滚,碾过京城的街道,向着西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
马车队一路西行,离开了京城的繁华,道路渐渐变得崎岖。
一个多时辰后,当连绵的西山轮廓在眼前变得清晰时,一股奇异的律动顺着车轮,通过车厢地板,隐隐传递到每个人的脚底。
那是一种低沉而持续的震动,仿佛大地深处有一头远古巨兽正在沉睡中呼吸。
“陛下,快到了。”宋应星的声音从前方的另一辆马车传来。
朱由检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
他推开车窗,一股混杂着草木清香与煤石焦味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而当三位大臣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时,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他们毕生从未想象过的画卷。
这里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那种叮当作响,尘土飞扬的工匠作坊。
视觉的冲击,是摧枯拉朽的。
在山脚下的一片广阔谷地中,赫然矗立着五座用青砖和铁架砌成的高大建筑,如同五尊顶天立地的巨人。
这便是宋应星口中的“立窑”。
此刻,它们正向着蔚蓝的天空,吐纳着滚滚的灰黑色浓烟,那浓烟扶摇直上,仿佛一道道连接天地,象征着人定胜天的狼烟。
一条从西山引来的溪流被一道坚固的堤坝拦截,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湖水被引导着,冲击着一架巨大无朋的水轮。
那水轮直径超过三丈,由坚硬的铁木制成,在水流的推动下,周而复始缓缓转动。
水轮的中轴延伸进一座巨大的厂房,通过一系列大小不一,令人眼花缭乱的铁质齿轮和传动杆将水的力量,转化为机械的力量,带动着远处的工坊,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
听觉的冲击是震耳欲聋的。
马车越是靠近,那股声音就越是清晰。
先是远处山壁传来岩石被开凿破碎的“咔嚓、咔嚓”声。
紧接着,是巨大水碓被水轮带动的连杆举起,又重重砸下的“咚!咚!咚!”声,每一次砸击都让大地随之颤抖,仿佛是巨人的心跳。
然后是无数石磨在齿轮带动下,发出沉重而持续的隆隆转动声。
秩序的冲击,是颠覆认知的。
数百名工人剃着短发,穿着统一的蓝色短打号服,在各自的岗位上挥汗如雨。
他们有的在窑口操作,有的在搬运石料,有的在维护器械。
整个庞大的基地,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混乱与喧哗,只有领班们用短促有力的口令指挥着,所有人都像一台巨大机器上的零件,高效精准沉默地劳作着。
道路两旁,一边堆放着小山般的石灰石、黏土和黑色的煤炭,另一边则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用油纸和木桶封装好的成品,上面用墨笔清晰地标注着日期和窑号。
一切都井井有条,充满了军营般的肃杀与严谨。
马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当张维贤、毕自严、温体仁三人踏上这片震动不休的土地时,他们彻底失语了。
毕自严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不是被吓的,而是被这庞大的规模与肉眼可见的投入给惊的。
他看着那高耸的立窑,那巨大的水轮,那数不清的工人和堆积如山的原料,心中咯噔一下,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这得花了多少内帑!这简直是在烧银子!不,这是在烧一座银山啊!”
英国公张维贤则是双目圆睁,眼神锐利如鹰。
他震惊于这严密的组织和磅礴的机械之力。
张维贤戎马一生,最懂什么是纪律,什么是效率。
眼前这数百名工人的协作,其严密程度,竟不输于他麾下的精锐京营!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军队的纪律性和力量感被应用在了生产之上。
而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宽大的官袍在这股充满力量的气息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嗅到了与他所熟悉的,由诗书礼仪与德行构筑起来的儒家秩序截然不同的气息。
“左为炉火,右为水轮;上为浓烟,下为泥尘。此景不见于经,此理不载于史。”他喃喃自语,脸色苍白,“此非人力,近乎鬼神之工。然,鬼神之工,其利耶?其弊耶?”
这股力量让他感到陌生。
而陌生,往往是恐惧的源头。
唯有朱由检,负手立于这片喧嚣与力量的中心。
他的龙袍在因热力而升腾的气流中微微拂动,脸上带着一丝欣赏,一丝自豪。
这就是他的世界。
一个由他亲手开启的序章。
这时,宋应星快步上前,满脸红光地躬身行礼,声音洪亮,盖过了周遭的轰鸣:
“陛下,各位大人,营造司基地到了!”
他伸出手指向那座正在进行核心作业的巨大厂房,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请随臣来,见证神力土……化泥为石,点土成金的奇迹!”
张维贤、毕自严、温体仁三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巨大困惑与震撼。
他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