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金蝉
第130章 金蝉 (第2/2页)“如此,三日前,她为何与张尚仪来见我?”
“许是太后不忍她们蹉跎,让她们各谋出路吧。”
萧弈问道:“吴尚食的后事如何安排?”
王彦道:“由张尚仪一并安排。”
“关于张尚仪,你了解多少?”
“她名张婉,善乐舞,人也美,本有机会服侍先君,可先君不喜,反倒是李业看上她了,她不愿从李业,得太后回护,老奴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让她一会来见我。”
“是。”
说话间,两个宫女趋步到萧弈身后,万福道:“萧将军,奴婢奉命出宫订制梓宫,请一份手令。”
萧弈签了手令,见她们有些面熟,问道:“我们在何处见过?”
其中一人顿时有些慌乱,低头道:“奴婢是……”
“奴婢洒扫直门,常见萧将军呢。”
治丧诸事颇为繁琐。
萧弈是第一次为人治丧,有不懂就问,却极有主见,认为李寒梅不喜欢的环节立即裁撤。
仿佛他真的有主持丧礼的权力。
忙了一上午,不见李氏亲族过来,他招过宫人询问此事。
“回将军,已派人去请了,但李洪义、李洪建不在京中。”
“去皋门村了?”
“不是,去城西接李洪信。”
“李洪信今日归京?”
“是。”
关于李洪信,萧弈略有了解。
此人是李氏兄妹的大哥,时任保义军节度使,年轻时颇擅弓马,是后唐捧圣军军校,十六年前,后唐少帝欲杀石敬瑭,李洪信关键时刻转投刘知远,救下石敬瑭,使刘知远开始发迹。
李寒梅之所以认为后汉立国离不开她苦心经营,这也是其中一节。
据萧弈所知,自朝中政变起,李洪信就杀光了朝廷派到他身边的属官,上表撇清,足见此人果断、狠辣,算是李氏一族如今的顶梁柱。
李洪信此番归京,该是为了庆贺郭威登基,新朝并不打算动他,以免陕州生变。
待到午后,萧弈吃了些东西,见梓宫送来,直接被宫人搬到了后方的金祥殿,遂招过宫人问道:“怎么回事?”
“将军,尚仪女官正在为太后更衣、装殓。”
萧弈感到今日有许多疑团。
他若是失魂落魄,或许会忽略,可他确实很清醒。
于是,举步往金祥殿走去。
才拾阶而上,守在殿门处的宫娥立即入内,不一会儿,安元贞迎了下来。
她换了一身丧服,素面朝天,又开始表演木偶皇后,但这次脸上有些悲恸之意。
萧弈正往前走,被她拦住。
“你该向我这个皇后见礼。”
“见过皇后。”
“你别进去,女官们正在给太后更衣,她们还提醒我,我是皇后,丧礼该由我来作主……你别太过尽心,万一被她们看出来了。”
萧弈道:“宫城本是由我作主,此时成了张尚仪作主?”
“你疯了?你忘了你们……”安元贞哼了一声,道:“我还生气呢,你给我摆脸。”
“皇后若不想惹麻烦,莫多事。”
“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你了。”
安元贞一生气,摆出花瓶皇后的架势,自去紫宸殿。
萧弈走到金祥殿前,正要推门,张婉匆匆迎出来。
“萧将军。”
“我需见太后最后一面。”
“不可,太后正在更衣。”
萧弈长得高,越过张婉的发髻,见到殿中的梓宫已经盖上,道:“不是已经装殓好了吗?”
“将军,死者为大。”
“我须再看她一眼。”
张婉忽握住萧弈的手腕,低声道:“将军,太后只想安静走完最后一段路,将军如何忍心打扰她?就此封棺,好吗?”
萧弈甩开她的手,径直入内。
殿中,宫人只有两个,一见她来,慌忙跪下。
张婉追了过来,还想再拉萧弈。
他的手却已放在了梓宫上,只要一推,就能推开。
萧弈却没有推,只是站在那儿,任张婉如何拉扯,他都纹丝不动。
良久,他回头,淡淡道:“带我去见吴尚食。”
“什……什么?”
“我要看一眼吴尚食的尸体。”
“可,可王彦已经看过了。”
“我要再看一眼。”
张婉错愕片刻,万福一礼,道:“请将军随我来。”
也没带旁的宫人,两人穿过重重宫闱,一直到了宫城西北角的女官宿处。
这一路上,萧弈愈发冷静。
走到一间庑房前,忽然,张婉返身抱住了他。
“萧将军,我好喜欢你……我给你当侧室可好?我不求名份了……呜呜……”
萧弈暗道果然如此,口中却叱道:“滚开。”
张婉抱得更紧,笨拙却卖力地在他身上蹭,亲他的脖颈。
她身上是另一种香气,如淡淡的茉莉,唇先是冰凉,渐渐温热,呼吸喷在他皮肤上,有些痒。
萧弈却将她一把推开,叱道:“休在此假意假情,我已都知道了。”
“将军,奴婢知罪。”张婉抱住他的腿,哭道:“可太后是真情啊,这么做,是为了不牵扯你……”
“还在瞒我,晚了。”
“不敢瞒将军,太后是怕连累你才没说的,否则我们本该做得更充分,我没想到皇后进去时,太后竟已忘情。她若想利用将军,昨夜寅时三刻,将军睡着时便有机会啊……”
萧弈一把将她提起,压着她走到无人角落,道:“从头说。”
“将军,你不会害太后的,是吧?”
“说。”
“是,计划是早就做好了的,本与将军无关。郭雀儿出尔反尔,言立刘氏,却寻机统兵离京,太后担心受辱,请李节帅接她去陕州,本意是在将军回来之前假死脱身。没想到将军突然回来。我担心被将军看穿,想要引诱将军,本想循序渐进,可没想到……太后在金祥殿之后,心意动摇,担心长此以往连累将军。李节帅已归京,万事俱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本提议请将军相助,可太后说‘他知情与不知情,天壤之别’,呜呜,太后对将军用情至深,奴婢绝无虚言,只求将军息怒。”
“够了。”
萧弈佯怒,心中却依旧冷静,整件事他早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此时此刻,前殿梓宫里躺得该是死掉的吴尚食,李寒梅则在这庑房的薄棺中。
生气不至于,龙椅是他自己想坐的,她确实帮他立了志;两夕欢好,她浓情蜜意,抵死求欢,他确实享受;金风玉露相逢,之后各自做自己的事,更是他的认知。
一场风月,李寒梅继续她的步伐,不愿被押往太平宫便实施她的计划,应该的;他也该继续他的步伐,识破她的计划,押她立功,应该的。
但,这是太冷静的想法。转念一想,她并非没有牺牲,至少没牵扯他,自谋出路,比他从太平宫救人风险更低。
想到她不可抑制的颤粟、泪水,以及最后分别时的崩溃……他终究没再推开那扇门,转身离开。
今日一别两宽,往后也不必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