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微澜再起
第15章:微澜再起 (第2/2页)屏幕瞬间暗了下去,主播那张正在沉痛述说的脸和所有可怕的字眼戛然而止,被彻底掐灭。电流声也消失了,只剩下电源切断后那令人窒息的、绝对的空寂,以及她自己粗重、紊乱、无法控制的喘息声,在突然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刺耳,充满了恐惧。
郑大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懵懂地睁开眼,含糊地问:“咋…咋了?停电了?”
李秀兰也吓了一跳,手里的针线活都掉了,针尖刺了一下手指,她也顾不上,惊愕地看向蓝溪。当看到她惨白的脸色、满头的冷汗和那双因极度惊惧而放大、几乎失去焦点的瞳孔时,李秀兰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扑了过去。
“蓝蓝!咋了?这是咋了?”李秀兰的声音带着惊慌,一把扶住她簌簌发抖、几乎要从凳子上滑倒的身体,触手所及一片冰凉僵硬,“脸咋这么白?手这么冰!是不是心口又疼了?还是肚子难受?想吐?”她立刻联想到之前河边的那次惊吓和可能尚未完全康复的身体。
郑大山也彻底清醒了,黝黑的脸上瞬间布满焦虑,站起身关切地围过来。
蓝溪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摇头,幅度很大,带着一种失控的慌乱。她用手死死地按着心口,那里堵得厉害,又慌又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恐惧和厌恶感,比上次河水带来的触发的恐惧更复杂,更令人窒息,更…肮脏。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显得踉跄,一把推开旁边碍事的小凳,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几乎是粗暴地拉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扑到院子冰冷的夜空气里。
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立刻吹拂在她滚烫的脸上、颈窝里,却丝毫无法缓解那股从心底里冒出的燥热和恶心。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翻腾欲呕的感觉和心脏失控的、疯狂的狂跳。冰冷的空气吸入肺叶,带来些许刺痛,却无法驱散那梦魇般的恐惧。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听到那两个词,听到那些描述…她甚至没有具体的画面和记忆…为什么身体会有这么激烈而痛苦的反应?那种心悸,那种恶心,那种冰冷的恐惧…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最肮脏的角落被猛然揭开!
李秀兰紧跟着冲出来,拿了一件外套披在她剧烈颤抖的肩上,声音充满了焦虑和不解:“好孩子,到底咋了?跟婶子说,别吓唬婶子!是不是新闻里说的啥吓到你了?那都是别处的事,跟咱没关系,啊?别怕别怕!”
蓝溪缓缓地转过身,在昏暗的夜色中,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残留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她抓住李秀兰的手,手指冰凉得像铁钳,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断断续续:“婶子…我…我不知道…就是听到…听到学校里…欺负人…那些话…我就…我就难受得厉害…喘不上气…心慌…想吐…像…像要死了…”
李秀兰愣住了。她看着蓝溪痛苦而迷茫、完全不似作伪的样子,一个模糊却令人极度不安的念头,像黑暗中浮出的冰山一角,猛地撞入了她的脑海。校园…霸凌…这娃当初落水…难道是因为…她不敢深想下去,那背后的可能性让她脊背发凉,心都揪紧了。
她只能更紧地、用力地握住蓝溪冰凉颤抖的手,把她往屋里带,用尽全力否定着那个可怕的猜测,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强装的、刻意的轻松:“没事了没事了!就是新闻里瞎说的,吓唬人的!咱不听了啊!以后都不看那糟心新闻了!肯定是胡说八道!快进屋,别吹风着了凉,准是吓到了,缓缓就好,缓缓就好!”
蓝溪被重新带回屋里,按在炕沿坐下。李秀兰给她倒了热水,看着她小口喝下,脸色才稍稍回暖一些,但那种心悸和恶心的余波仍在体内回荡,像潮水退去后留下的、冰冷的、黏腻的淤泥。
她沉默地坐着,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心底那个被她刻意压抑了许久的问题,以前只是模糊的迷雾,此刻却因为这场毫无征兆的、猛烈而污秽的情绪风暴,而变得尖锐、迫切,甚至带上了某种令人作呕的腥气。
我到底是谁?
我从哪里来?
那段被河水彻底冲走、被大脑强行遗忘的过去…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霸凌”、“学校”这样的词,会像淬毒的钥匙一样,打开一扇通往如此痛苦、恐惧和恶心的大门?那里面藏着什么?是侮辱?是殴打?是孤立?是…绝望?
平静的溪水面下,沉重而污浊的暗流再次开始疯狂涌动。那些被深埋的、似乎与“水”本身无关的碎片,正试图以另一种更狰狞的方式,叩响记忆的门扉。蓝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片空白,绝非虚无,它可能藏着极其黑暗、极其肮脏的东西。而她,还能继续安然地享受这片温暖的港湾,对那潜在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暗,置之不理吗?那个名为“郑蓝溪”的平静外壳,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过往深渊的剧烈撞击,敲出了一道深深的、蜿蜒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