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废弃别墅红拂女
第十一章废弃别墅红拂女 (第1/2页)林砚的越野车陷在泥里时,暮色正像浸了水的棉絮,一点点沉下来。她推开车门,冷湿的空气立刻裹住了她,带着腐叶和山雾的味道——这是她在地图上标记了三个月的“无人区”,据说藏着一座民国时期的废弃别墅。
作为古籍修复师,林砚对“被遗忘”的东西有种近乎偏执的执念。半个月前,她在一本民国旧期刊里看到过关于这座别墅的记载:主人是位姓沈的外交官,酷爱收集唐代文物,别墅仿大明宫麟德殿形制建造,却在抗战时期突然废弃,连带着满室珍藏一起消失无踪。
“沈公馆……”她掏出褪色的地图,指尖划过被雨水洇开的墨迹。GPS信号早在半小时前就彻底消失,四周只有密不透风的竹林,风穿过叶隙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
就在这时,竹林深处忽然透出一点微光。
林砚愣住了。这里海拔千米,荒无人烟,怎么会有光?她攥紧背包里的工兵铲,循着那点朦胧的光晕拨开竹枝。脚下的路渐渐从泥泞变成青石板,苔藓在石缝里疯长,像给路面铺了层暗绿色的绒毯。
光晕越来越亮,一座庞大的建筑轮廓在雾气中显现出来。
飞檐翘角刺破浓雾,雕花的斗拱上爬满了藤蔓,朱红色的梁柱早已斑驳,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最奇特的是正门上方的匾额,“麟趾堂”三个鎏金大字虽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笔锋间却透着一股盛唐的雄浑气象——这根本不是民国建筑该有的风格。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研究过唐代建筑形制,这别墅的鸱吻造型、柱网间距,甚至窗棂上的缠枝纹,都与西安碑林博物馆里的《麟德殿复原图》几乎一致。那位沈外交官,到底是在仿建,还是……
她推开虚掩的大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起了一群栖息在门楣上的蝙蝠。门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混杂着淡淡的、类似檀香的气息。大厅空旷得惊人,地面铺着早已褪色的青花地砖,正中央摆着一座汉白玉石雕,雕的是葡萄纹,典型的唐代风格。
“有人吗?”林砚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没有回应。
她打开头灯,光束扫过四周。墙上挂着的油画早已霉烂,露出底下斑驳的墙皮;角落里的欧式沙发被老鼠啃得只剩框架,却在沙发对面,摆着一套唐代样式的圈椅,椅背上的卷草纹雕刻精美,仿佛昨天才被人擦拭过。
光就是从二楼传来的。
楼梯是紫檀木的,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积灰的扶手上,竟然有一串新鲜的脚印——不是她的登山靴印,而是小巧的、类似绣鞋的痕迹,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像是刚有人走过。
林砚的头皮一阵发麻。她不是胆小的人,在古墓遗址待过整夜,也曾在老宅里修复过被虫蛀的佛经,但此刻,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二楼的光线来自走廊尽头的房间。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光,还隐约飘来断断续续的琵琶声,调子哀婉,像是在诉说什么心事。林砚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没有灯。光线来自窗台上的一盏青铜灯,灯芯明明灭灭,燃烧的似乎不是煤油,而是某种带着异香的油脂。一个穿着绯红色襦裙的女子正坐在窗前,背对着她,手里抱着一把紫檀木琵琶,指尖轻挑,弦音如泣如诉。
那女子的长发松松挽着,用一根碧玉簪固定,乌黑的发丝垂在肩后,随着弹奏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裙摆铺在地上,像一朵盛开的红牡丹,裙摆上绣着的金线暗纹在灯光下流转,竟是唐代最盛行的联珠纹。
“谁?”女子的声音清冽,像山涧里的泉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林砚后退一步,头灯的光束不小心扫到了女子的侧脸。那是一张极美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挺直,唇色嫣红,却毫无血色,仿佛上好的白瓷雕成。最让林砚心惊的是她的眼神——那不是现代人的眼神,清澈里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像见过千年风霜的古玉。
女子转过头,看到林砚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了然。她放下琵琶,站起身,绯红色的裙摆拂过地面,竟没有扬起一点灰尘。
“你终于来了。”女子说。
“你是谁?”林砚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注意到女子的脚——那双脚穿着绣着鸾鸟的锦鞋,却没有踩在地面上,而是离地半寸,裙摆下是空的。
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三分悲凉,七分释然:“世人多叫我红拂。”
“红拂?”林砚如遭雷击。红拂女,李靖的夫人,“风尘三侠”之一,那是隋末唐初的传奇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座民国别墅里?
红拂女走到她面前,衣袖拂过林砚的手臂,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却没有实体的触感。林砚这才确定,眼前的不是人。
“此非民国别墅,”红拂女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目光扫过房间里的陈设,“这里是沈约为我建的‘麟趾堂’,仿的是长安麟德殿的一角。”
“沈约?那位外交官?”
“是,也不是。”红拂女的眼神飘向窗外的浓雾,“他是李靖的后人,也是……守誓人。”
青铜灯的光晕在红拂女周身流转,她的身影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一幅随时会消散的水墨画。林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古籍修复师,她见过太多记载鬼神的文献,只是从未想过会亲身遭遇。
“守誓人是什么意思?”她问。
红拂女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褪色的仕女图,画中女子正是她自己,穿着同样的绯红色襦裙,站在一座古寺的菩提树下。她伸出透明的手指,轻轻点在画中菩提树上的一道疤痕处。
“大业十三年,长安杨素府。”她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回响,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那时我还是杨素的侍女,每日捧着铜拂尘站在他身后,看他接见各路宾客。那些人要么阿谀奉承,要么空谈误国,直到那天,李靖来了。”
她的眼神亮了起来,像是有星辰坠入:“他穿着粗布衣衫,却敢当面指责杨素沉迷享乐,纵论天下大势,说‘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之元老,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才是我要等的人。”
林砚想起《虬髯客传》里的记载:红拂女深夜私奔,与李靖结为夫妇,后遇虬髯客,三人共助李世民平定天下。这是流传千古的佳话,可红拂女的语气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怅惘。
“当夜我便扮作男子,带着积攒的金银,追他到了旅店。”红拂女轻笑一声,带着少女般的羞涩,“他初见我时,惊得打翻了茶盏,说‘杨府侍女,怎敢深夜私逃’?我说‘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
“后来呢?”林砚忍不住追问。她修复过唐代的墓志铭,知道历史记载往往简略,那些被省略的细节,或许就藏在眼前这缕幽魂的记忆里。
“后来我们遇了虬髯客,得了他赠的家财,辅佐秦王登基。”红拂女的声音低沉下来,“可世人只知‘风尘三侠’的风光,不知贞观年间,李靖出征突厥,我在长安守着空宅,夜夜听着更漏到天明。他回来时,身上带着边关的风霜和血腥气,说‘夫人,我为大唐拓土千里’,可我只想告诉他,廊下的玉兰开了,他最爱的鲈鱼脍,我温了三次。”
青铜灯的火苗突然跳了一下,映得红拂女的脸有些模糊。
“贞观二十三年,他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临终前,他握着我的手说,‘红拂,若有来生,我不愿再做什么卫国公,只想与你守着一间小院,看日升月落’。我说,‘好,我等你’。”
林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修复过李靖的《李卫公兵法》残卷,那些冰冷的文字背后,原来也藏着这样的儿女情长。
“可我等了太久。”红拂女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我死后魂魄不散,被困在长安的旧宅里,看着朝代更迭,看着那座宅院从朱门高墙变成断壁残垣。直到三百年前,遇到了沈约的先祖。”
她指向房间角落里的一个紫檀木匣子。林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玉佩,雕的是一对鸳鸯,玉质温润,边缘却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这是李靖送我的定情物,”红拂女说,“当年兵荒马乱,我将它藏在佛像肚子里,后来竟被沈家人寻到。他们说,李靖临终前曾立誓,李家后人要世世代代寻找我的魂魄,为我建一座像麟德殿那样的宅院,让我能在里面安歇,直到……等到他转世。”
林砚愣住了。民国那位沈外交官,竟然是在履行千年前的誓言?
“这座麟趾堂,就是沈约为我建的。”红拂女的目光扫过房间,带着一丝留恋,“他收集的那些唐代文物,其实都是我当年用过的东西——那把琵琶,是虬髯客送我的;那套圈椅,是太宗皇帝赐的;还有窗台上的青铜灯,是我在长安时常用的……”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身影也越来越淡:“可他终究不是李靖。他守着这座空宅,守了一辈子,直到抗战爆发,日本人来抢文物,他点燃了炸药,说‘绝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入贼人之手’。”
林砚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难道那些关于“满室珍藏消失”的记载,是因为……
“他把文物都藏起来了,”红拂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藏在一个只有李靖转世才能找到的地方。沈约说,这是李家的誓言,也是我的执念。”
“你的执念是什么?”林砚问。
红拂女转过头,眼中映着青铜灯的光,清晰得让人心惊:“我要等他来,亲手把这玉佩交给他,告诉他,我等了他一千三百年。”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红拂女的身影骤然变得透明,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他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又有些不安,“可他好像……忘了我。”
巨响来自阁楼。林砚抓起头灯冲上去,楼梯在脚下摇晃,积灰的地板上,一串新鲜的脚印从二楼延伸上来,与红拂女的脚印不同,这是一双男士皮鞋的印记。
阁楼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林砚推开门,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青铜鼎,似乎在检查什么。
“谁?”男人猛地转过身,手里的青铜鼎差点掉在地上。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和疲惫,像是在这别墅里待了很久。
“我叫林砚,”林砚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男人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背包和头灯上停留片刻,似乎放松了些警惕:“沈知言。这座别墅,是我家的祖产。”
沈知言?林砚心里一动。沈约的后人?
“你也是来……找东西的?”她试探着问。
沈知言皱了皱眉,把青铜鼎放回箱子里:“我祖父留下遗嘱,说这里藏着对沈家很重要的东西。你呢?古籍修复师,林砚?我在古籍修复界听过你的名字,你修复过敦煌的《金刚经》残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