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陈迹自述: 空室
第二章陈迹自述: 空室 (第1/2页)东郊的风裹着麦秸秆的碎末,刮在仓库锈迹斑斑的铁皮门上,发出“呜呜”的响,像谁藏在暗处低吟。周苓推开门时,灰尘先于光线涌出来,扑在脸上,带着陈年的凉——那是棉絮腐烂后留下的软,混着机油凝固的硬,再掺上雨后泥土的腥,三种味道缠在一起,钻进鼻腔,竟让人想起北方荒原上晒干的草垛,粗粝里藏着点温软。
仓库真的大,大得能听见回声。高逾十米的铁架像沉默的骨架,纵横交错地支着天花板,锈色顺着钢架的纹路往下淌,在墙面洇出一道道暗褐色的痕,像老人生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阳光从屋顶破损的玻璃天窗斜射进来,成了几束金黄的光柱,光柱里浮动的灰尘看得分明,有的慢悠悠飘着,有的被气流卷着打转,而那些挂在钢架上的蛛网,在光里亮得像银色的神经末梢,轻轻晃一下,就有细碎的蛛丝往下掉,落在积了半指厚灰的地面上,没发出一点声。
两箱红星二锅头靠在墙角,纸箱被潮气浸得发沉,印着“红星”二字的红色标签皱巴巴的;十桶丙烯颜料在旁边摆成一排,红黄蓝白黑,塑料桶身沾着出厂时的灰,桶盖边缘还留着干涸的颜料渍,像谁不小心蹭上的指甲印;最边上是几把排刷,鬃毛掉得参差不齐,刷柄被磨得发亮,还有几卷宣纸,纸边发毛,裹着的塑料膜上有个破洞,风从洞钻进去,吹得纸卷轻轻动了动——这就是全部家当,寒酸,却透着股不管不顾的劲。
周苓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双手放在身侧,指尖轻轻碰着衬衫下摆。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肤是冷白的,只有上次看见的那点擦伤,结了层浅褐色的痂,像落在雪地上的一粒沙尘。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像刚融的雪水,只是这次多了点探究——不是好奇,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观察,看我盯着颜料桶的样子,看我攥着酒瓶的手指,连呼吸都放得轻,怕扰了什么。偶尔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起来,她也只是轻轻抿一下唇,没动,像棵长在荒原里的白杨树,安静,却有自己的根。
我没说话,走过去蹲在颜料桶旁,手指碰了碰红色的那桶——塑料桶壁是凉的,隔着桶能感觉到颜料的粘稠。又拿起一瓶二锅头,瓶盖是铁的,拧开时“咔哒”一声,劣质白酒的辛辣味立刻飘出来,冲得鼻腔发麻。我仰起头,灌了一大口,酒液滑过喉咙时,像有团火顺着食道往下滚,烧得喉咙发疼,再落到胃里,“轰”地一下,暖意炸开,顺着血管往四肢漫,连指节都热了起来。
又伸手拧开红色颜料的桶盖,浓烈的化学气味涌上来,盖过了酒气,也盖过了仓库的旧味。那红真艳,是种带着点腥气的红,像刚从动物身上淌出来的血,还带着体温。我看着周苓,她还站在那里,眼神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手指攥了攥衬衫。
“怕脏吗?”我开口,声音被酒精擦得发哑,像砂纸蹭过木头。
周苓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把衬衫袖子又往上挽了点,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腕骨很明显,皮肤下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像春天刚发芽的藤蔓。她的动作很轻,却透着股笃定,像早就准备好了。
“好。”
我没去拿那几把掉毛的排刷,也没碰宣纸。直接把手伸进红色颜料桶里,颜料立刻裹住了我的手,粘腻的、滑溜的,带着点凉,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洇出一小片红。我盯着那片红看了两秒,然后猛地抬起手,狠狠摔向铺在地上的宣纸!
“啪!”
一声闷响,在空仓库里荡开,撞在铁架上,又弹回来。红色的浆液炸开,在宣纸上溅出不规则的形状——有的地方浓,堆成一团,像心脏骤停时迸出的血,还在微微颤动;有的地方淡,顺着纸纹往下流,像荒原上骤然升起的烈日,把白花花的光泼在冻土上。颜料滴在地上,“嗒嗒”响,像在数着什么。
动作一旦开始,就像打开了闸门,再也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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