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起居郎
第3章 起居郎 (第1/2页)后梁开平三年,白露。
洛阳城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朱温篡唐建梁不过三年,龙椅还没坐热,就已杀得朝堂上空荡荡的。前几日刚剐了礼部侍郎,只因那人奏折里用了个“唐”字,便被指为“心怀故主,意图不轨”。消息传到邙山脚下时,苏文远正蹲在溪边,用一块磨尖的竹片刮着陶罐底的麦麸。
他曾是大唐的起居郎,专管记录皇帝言行。那年洛阳城破,他抱着先帝的起居注躲在枯井里,三天三夜,听着外面的哭嚎从密集到稀疏,最后只剩下野狗的吠叫。等他爬出来时,满城都是穿铠甲的兵,唐旗换成了梁旗,他这个“前朝余孽”,便成了过街的老鼠。
逃吧。往南是吴,往北是晋,可兵戈四起,哪里又不是战场?他挑了最险的邙山,钻进这片连猎户都少来的密林。白天躲在山洞里,夜里才敢出来找些野果,或是在溪边捞两条小鱼。身上这件青布衫,还是逃亡时从死人身上扒的,袖口磨破了,就用麻绳扎紧,前襟沾着的血渍,早已发黑发硬。
黎明的雾最浓,也最安全。
苏文远蹲在那块被他踩得发亮的青石上,从怀里掏出卷麻纸。纸是用树皮和旧布浆的,糙得刺手,却比命金贵——这是他偷偷藏下来的最后几张。炭条是自己烧的,火候没掌握好,画不了几笔就断。但他还是每天都画,画山,画水,画雾,像在完成一份特殊的起居注,记录这乱世里,他这个“劫余之人”的最后日子。
雾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好似是什么东西踩过腐叶。
苏文远手一顿,炭条在纸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墨点。他没抬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对岸的樟树下,立着个白影。
是她。
这一个多月,总在这时遇见。
起初他以为是山里的精怪,吓得差点滚进溪里。后来发现,这“精怪”动作迟缓,见了他也不扑不咬,只是偶尔蹲在溪边喝水,或是盯着林子里的兔子发呆。她的皮肤白得像霜,头发乱蓬蓬的,却总在太阳刚冒尖时就消失。
应该是个“走尸”苏文远猜测着,但见她不伤人,渐渐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苏文远凑上前去,好奇的问道。
她没应声,只是低头望着溪水里的倒影,那影子在雾中晃荡。
苏文远松了口气,继续在纸上涂抹。他想把她画下来,可炭条太粗,纸太糙,总也画不出那种古怪——明明看着像死人,却又在某个瞬间,眼神里闪过一丝活气。
“无名无姓,无迹可寻……”他低声自语,“总在雾里来,日头一出就走……”
风卷着雾掠过耳畔,他想起昨夜翻行囊时,摸到那本被虫蛀了一半的《诗经》,里面“蒹葭萋萋,白露未晞”的句子忽然浮上来。
“未晞……”他念出声,心头一动,望着那道雪白身影,拍手道:“妙哉!正逢白露,肤白胜雪,破晓即散……”
“你叫‘白未晞’可好?”
对岸的白影似乎被这几个字惊着了,微微侧过脸。乱发间露出半张脸,皮肤白得发青,嘴唇没什么血色。苏文远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像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一个快饿死的逃犯,竟给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起名字,这乱世,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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