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汴河舟
第15章 汴河舟 (第1/2页)暮春
汴梁的柳絮飘得像场雪,粘在朱漆大门上,粘在护城河的绿波里,也粘在沈清辞鬓角的珠花上。那珠花是南海珠串成的,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此刻却被她攥得发颤,银丝勾住了鬓发,扯得头皮微微发麻。她站在家中后园的假山下,手里攥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诗笺,宣纸上的墨字被指尖掐得发皱——那是顾云章托人递进来的,字里行间藏着句话:“今夜三更,汴河渡头。”
风穿过回廊,带来前院的喧闹。父亲沈崧正在宴请契丹小吏,觥筹交错间,不知哪个小兵在说:“沈田主的千金,与我家大人正是天作之合……”沈清辞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在听到父亲“哈哈哈”的应和声后,血珠滴在诗笺上,晕开个小小的红点,像朵将谢的梅。她想起三日前,那个契丹小吏用马鞭挑她的帕子,眼神像打量牲口,父亲却在一旁赔笑,说“小女顽劣,还望大人海涵”。
白未晞蹲在沈府墙外的老树上,已经待了半日。树身的裂纹里积着去年的枯叶,蹭得她手心发痒。她是跟着股胭脂气来的。树上能看见后园的一角,她看着那个穿粉裙的姑娘站在假山下,看了很久的云,鬓角的珠花被风吹得摇晃,像只不安的蝶,直到日头西斜,影子拉得老长,才轻轻叹了口气。
近黄昏时,一道青影“咚”地翻上墙头,动作笨拙,裤脚还勾住了墙头的碎瓷片,撕开道口子。是顾云章,白未晞认得他——前几日在州桥边的书铺,他给买不起书的孩童讲《论语》,声音很清。他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子,却依旧挺直着腰板。
“清辞。”顾云章站在三步外,手里的包袱晃了晃,露出里面的碎银和几件换洗衣物,布角还沾着路上的泥,“都准备好了,出了城,往南走,去南唐,那里……那里没有契丹兵。”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眼睛亮得像星子,却掩不住眼底的慌。
“我爹不会放我走的。”沈清辞的声音发颤,却没抬头,指尖绞着裙摆,把上好的苏绣捏出了褶子,“他收了那契丹人的聘礼,三日后就要……就要送我过门。”
顾云章握住她的手,指尖烫得像火,掌心全是汗:“跟我走,我带你走!你愿不愿意信我?我已托了汴河上的老艄公,他今夜会在渡头候着,只要上了船,我们就能……”
话没说完,前院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是管家带着家丁查夜。沈清辞猛地推开他,往假山后躲,珠花在石棱上刮了下,断了根银丝:“是管家!快走!我信你,我信你的。”顾云章慌慌张张地翻上墙,衣角撕开道更长的口子,他却顾不上,只回头望了眼,身影便消失在暮色里。
沈清辞瘫坐在假山下,忽然捂住脸,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花枝。白未晞在树上看得清楚,她的指缝里漏出极轻的哭,像雨打梨花,碎得不成调,却又死死咬着唇,没让声音传开——这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连哭都要藏着掖着。
三更的梆子声敲过,汴河的水汽漫得像层纱,沾在人脸上,凉丝丝的。
渡头的灯笼晃着昏黄的光,老艄公正蹲在船头。顾云章缩在柳树后,手心全是汗,他已收到沈清辞传信说会从侧门溜出来,可现在,只有河风卷着柳絮,裹着股说不出的慌。
白未晞坐在对岸的芦苇丛里,看着水里的月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不断碎开。
“来了!”老艄公低喊一声。
顾云章猛地抬头,看见个粉裙身影提着裙摆跑过来,背着包袱,鬓角的珠花没了,头发散在肩上,几缕沾着泥,正是沈清辞。她手里还攥着个紫檀木小匣子,跑起来时叮当作响,像是金银玉器相撞,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快上船!”顾云章迎上去,刚要扶她,却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是沈家的护院,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马蹄踏在泥地上,溅起的泥水打在芦苇上,“啪啪”作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