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1章渔火照归人
第0211章渔火照归人 (第1/2页)民国十二年,同一天,江南水乡。
太湖畔的莫家村,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这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渔村,房子沿着湖岸错落而建,多是白墙黛瓦的旧式民居,墙皮斑驳,瓦缝里长着枯黄的草。
村东头最破旧的那间屋子里,一岁多的阿贝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一块硬邦邦的玉米饼,小口小口地啃。她穿着打补丁的碎花棉袄,头发稀疏发黄,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浸在清水里的黑葡萄。
“阿贝,进屋来,外头冷。”屋里传来养母莫王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吴语口音。
阿贝没动,只是仰着小脸,望着湖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那些火光在渐浓的夜色中摇曳,像散落的星星,又像……她梦里常常看到的、某种模糊又温暖的景象。
“这孩子,又发呆了。”莫王氏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件破棉袄,披在阿贝身上。她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常年湖上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但眉眼温和,“看什么呢?”
阿贝伸出小手指向湖面:“灯……好多灯……”
“那是你爹和哥哥们打渔的船。”莫王氏在她身边坐下,把她搂进怀里,“天黑了,他们该回来了。”
阿贝偎在养母怀里,眼睛依然盯着那些渔火。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这些光点,她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既亲切,又遥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半块温润的白玉,用红绳穿着,挂在脖子上。这是她被养父母在码头捡到时,襁褓里唯一的东西。莫老憨夫妇不识字,但看得出这是好东西,一直小心保管着,等阿贝会抓东西了,就给她戴上。
“阿贝的宝贝又拿出来看啦?”莫王氏笑着摸摸她的头,“等你爹回来,让他给你讲讲,这玉是哪里来的。”
正说着,湖岸传来脚步声和人声。莫老憨和两个儿子回来了,肩上扛着渔网,手里提着鱼篓,浑身湿漉漉的,带着湖水的腥气。
“爹!大哥!二哥!”阿贝从门槛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莫老憨赶紧放下渔网,一把抱起小女儿,用胡子拉碴的脸蹭她:“阿贝想爹了没?”
“想!”阿贝咯咯笑着躲闪。
大儿子莫大牛十六岁,长得虎背熊腰,他放下鱼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阿贝,看大哥给你带了什么?”
布包里是几块麦芽糖,用油纸包着,已经有些化了。阿贝眼睛一亮,小手小心翼翼地去拿。
“慢点吃,别噎着。”二儿子莫二牛十四岁,瘦高个,性格比大哥沉稳。他蹲下来,帮妹妹擦去嘴角的饼渣,“今天在家乖不乖?”
“乖。”阿贝含含糊糊地回答,糖块在嘴里化开,甜得她眯起眼睛。
一家人进了屋。屋子很小,进门就是堂屋兼厨房,摆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和几条长凳。角落里垒着灶台,灶火正旺,锅里炖着鱼汤,香气弥漫。
莫王氏盛了鱼汤,又端出一盆杂粮饭。饭桌上,莫老憨一边喝酒,一边说今天的收成:“今天运气不好,就网了十几斤鲫鱼,还有两条白鲢。明天得去深水区试试。”
“爹,我跟你去。”莫大牛扒拉着饭,“我力气大,能划船。”
“我也去。”莫二牛说,“我会看水纹,知道鱼群在哪儿。”
莫老憨看看两个儿子,又看看怀里乖乖喝汤的阿贝,叹了口气:“要是日子好过些,该送你们去念几年书的。尤其是二牛,脑子灵光,不读书可惜了。”
“念书有啥用?”莫大牛不以为然,“咱们渔民,会打渔就行了。”
“话不能这么说。”莫王氏给丈夫添了酒,“村里陈先生家的儿子,去年去省城念了洋学堂,听说现在在洋行做事,一个月挣好几十块大洋呢。”
“那是人家命好。”莫老憨摇头,“咱们这种人家,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阿贝安静地听着大人们说话,小手无意识地摸着胸前的玉佩。她听不懂“洋学堂”“洋行”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养父语气里的遗憾和无奈。
吃完饭,莫王氏收拾碗筷,两个儿子去修补渔网,莫老憨抱着阿贝坐在门槛上,看夜色中的太湖。
“爹,”阿贝忽然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她问过很多次了。每次莫老憨都告诉她:“你是爹在码头捡到的,是老天爷送给爹娘的宝贝。”
但今天,阿贝摸着玉佩,又问:“那这个呢?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莫老憨看着那半块白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想起两年前的那个清晨——他去码头卖鱼,在废弃的货堆后面发现了一个襁褓。婴儿冻得小脸发紫,却不哭不闹,只是睁着黑亮的眼睛看他。襁褓里除了这半块玉,什么都没有。
他本想把孩子送到育婴堂,但妻子看到婴儿的眼神,说什么也不肯:“这娃跟咱们有缘,你看她多乖,不哭不闹的,肯定是好人家的孩子落了难。咱们养着吧,就当积德。”
这一养,就是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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