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敌友难辨
第十三章 敌友难辨 (第1/2页)残月如钩,渐次西沉,将最后几缕清辉吝啬地洒在刘府沉寂的屋脊与庭树之间,勾勒出幢幢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周绾君倚窗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冰凉的窗棂,那紫檀木的细腻纹理此刻触手生寒。梦中刘老太爷那破碎的警示与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鬼手,依旧紧紧攫住她的心脏,挥之不去。那未尽的“镜中之…‘她’…”几个字眼,仿佛带着倒刺的钩子,在她脑海中反复撕扯,每一个模糊的音节都浸透着不祥的预兆。月圆之夜,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阴影不断迫近,压迫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找到突破口,找到任何可能的信息来源,哪怕那来源本身,也可能潜藏着未知的、足以致命的危险。
她的思绪,如同被无形之风拨动的罗盘,最终颤巍巍地,定格在那个曾打出过镜像猎人标记的老花匠身上。他,是这潭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死水中,除却那在污染中艰难维持一线清明、自身难保的老夫人之外,唯一显露过异常、且似乎拥有自主行动能力的可疑存在。是黑暗中摇曳的、微弱却真实的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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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东方天际才刚刚泛起鱼肚白,薄雾如透明的轻纱,带着湿漉漉的凉意,笼罩着沉寂的庭院。周绾君早早起身,对镜草草理了理鬓角,便挎着一只细竹编织的小篮,借口需采摘最新鲜、带着晨露的茉莉花苞为老夫人调制安神香饮,来到了露水未干的后花园。
她的目光,看似流连于那些沾满晶莹露珠、含苞待放的洁白花蕾之间,纤细的手指轻柔地采摘着,实则如同最精细的沙漏,不漏过任何一粒微尘,悄然过滤着不远处老花匠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老花匠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甚至打了几个同色补丁的粗布衣衫,背影佝偻得如同被岁月压弯的老竹,手持那柄木质手柄已被摩挲得油亮、铁质部分却擦拭得锃亮如新的花剪,“咔嚓、咔嚓”,专注地修剪着一丛开得过于繁盛、以至于有些杂乱的月季。他的动作缓慢、稳定,甚至带着一种属于老年人的、近乎刻板的迟滞感,与府中其他被无形丝线隐隐操控、行为略显僵硬、缺乏生气的仆役相比,并无显著不同。若非那夜假山之下,亲眼目睹他骤然挺直的身躯、锐利如鹰的眼神,以及那柄绽放银光的拐杖,任谁也难以将这风烛残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人,与神秘莫测、手段凌厉的“镜像猎人”联系起来。
然而,当周绾君将一丝意识悄然沉入那片混沌的影宅,通过周影共享的独特视角望去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与现实的平静截然不同!
影宅对应的后花园区域,景象比现实更加破败、扭曲,断裂的枝干与凋零腐败的残花悬浮于灰蒙蒙、仿佛凝固的虚无之中,空气中弥漫着能量低啸的杂音。而老花匠的镜像,却绝非现实中那般老态龙钟、行动迟缓!他的镜像身形凝实,动作精准而迅捷,如同换了一个充满活力的灵魂,正如同鬼魅般穿梭于破碎的镜像断壁与光怪陆离的能量残影之间。他的指尖,流淌出微弱的、几乎与影宅混乱背景彻底融为一体的乳白色流光。那些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灵巧针线,正小心翼翼地、一丝不苟地修补着几处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般不易察觉的空间裂痕与能量瘀伤——那显然是之前“镜魇之心”异动,以及周绾君冒险测试丝线时造成的震荡余波!
他在修复影宅!并非如她预想的那般进行破坏或清除,而是在默默地、费力地维持着某种岌岌可危的…稳定?
周绾君心中疑窦丛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阵阵。镜像猎人,在她的认知里,不是应该以“清除”一切异己、维护某种冰冷绝对的秩序为己任吗?为何会在此地,如此隐秘地、近乎徒劳地进行着修复工作?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奉了谁的命令?这稳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防止“镜魇之心”提前暴走,引发不可控的灾难?还是…另有所图?是敌?是友?这身份的错位,使得老花匠的形象在她心中变得更加模糊,也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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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虑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越缠越紧,几乎要勒得她窒息。仅凭远距离的观察,已无法穿透那层厚重的迷雾,获得更多确凿的信息。周绾君深知,必须冒险进行一次试探性的接触。这需要无比的谨慎,精细的计算,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精心挑选了一枚最普通的开元通宝,铜钱表面布满岁月留下的斑驳绿锈与磨损痕迹,混入钱袋毫不起眼。然后,她寻了个无人的间隙,取来一支画眉用的、笔尖极细的黛青色螺子黛,用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硬度与锐度,在铜钱相对光滑的内圈边缘,极其轻微地、以一种特定的韵律,刻下了一道细微的、弧度巧妙的弧形印记。这印记,在常人眼中,只会被误认为是流通中产生的自然划痕,但在懂得镜面之术、了解特定隐秘规则的人看来,却是一个流传于特定群体中、代表“求助”与“需要联系”的隐秘信号。
午后,阳光变得有些炙热,园中蝉鸣聒噪,罕有人迹。周绾君算准了老花匠修剪完一片繁茂的芍药花圃,正捶打着后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工具准备到廊下阴凉处歇息的空档,看似无意地、步履轻盈地从他附近经过。宽大的素色衣袖,随着她的动作,似是不经意地拂过石径边缘生长茂盛的狗尾草,那枚做了记号的铜钱,“叮”的一声极轻脆的响动,自她袖中巧妙地滑落,在泛着热气的青石板上弹跳了两下,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恰好滚落到老花匠沾满泥土的草鞋边。
周绾君脚步未曾有丝毫停顿,仿佛全然未觉身外之物失落,依旧保持着匀速向前,只是那隐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绷紧,全身的感知如同最灵敏的触须,紧紧锁定着身后那片狭小的空间,捕捉着老花匠可能产生的任何一丝细微反应。
老花匠那看似迟钝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球,缓缓向下移动,扫过地上那枚不起眼的铜钱,随后,又极其自然地抬起,目光似乎是无意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茫然,望了一眼周绾君娉婷离去、即将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他那张布满沟壑、被风霜刻满印记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没有惊讶,没有疑惑,甚至连一丝肌肉的牵动都无,平静得如同千年不变的死水深潭。他缓缓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僵硬弯下腰,那双布满厚厚老茧和干涸泥土的手指,有些颤巍巍地拾起了那枚铜钱,在掌心随意地掂了掂,仿佛在估量其微不足道的重量,随后便若无其事地、顺手将其塞入了腰间那个打着补丁、沾染着草汁与泥点的破旧布袋中,仿佛只是拾起了一片落叶,继而继续慢吞吞地收拾着他的花剪与清理出的杂草。
整个过程,自然得可怕,平静得令人窒息。没有预想中的眼神交流,没有暗号回应,甚至连一丝能量的细微涟漪都未曾荡起,仿佛那枚铜钱真的只是一枚偶然跌落的、无关紧要的俗物。
周绾君回到房中,掩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中不免被失望与更深的忐忑交织缠绕。是他未曾察觉那刻意到极致的标记?还是他察觉了,却根本无意回应,甚至不屑一顾?亦或是…这看似顺利的“意外”,本身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请君入瓮的陷阱?每一种可能,都让她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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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绾君几乎要认定此次接触失败,准备另寻他法,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冒进时,次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周影在影宅那片永恒灰蒙的领域中进行例行探查时,有了新的、令人振奋的发现。
“绾君,来看这里。”周影的声音直接在意识深处响起,比以往更加清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如同嗅到了危险气息的夜行动物。
共享的视角迅速转移,掠过无数扭曲破碎的影像残骸,最终定格在影宅中一处极为偏僻、能量场也相对稳定的角落。那里如同被遗忘的废墟,堆叠着几面巨大的、早已失去光泽、镜面布满裂痕、映照着现实中早已不复存在景物片段的镜骸。在其中一面相对完整、但边缘已呈锯齿状的巨大镜骸背后,那片阴影最浓郁、几乎能吞噬光线的死角之处,周影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混乱能量格格不入的纯净波动。
那并非现实世界的物质,而是由极其纯净、凝练的镜像能量,小心翼翼地凝结而成的一片薄薄的玉白色碎片,仅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表面光滑如最上等的琉璃镜面。而就在这片小小的、仿佛一触即碎的能量玉片之上,以极其精纯凝练、控制入微的能量,如同最顶级的微雕匠人,刻着两个细如发丝、却力透“纸”背的古篆小字:
“慎言。”
字迹工整,结构严谨,笔锋内敛到了极致,不见丝毫烟火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警告意味。
周绾君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无形的钟槌狠狠撞击!这不是拒绝,这是回应!而且是以一种极其隐秘、只有他们这类对镜像能量极度敏感、且懂得特定沟通方式的人才能察觉和解读的方式!老花匠不仅收到了信号,读懂了她留在铜钱边缘那近乎无形的镜面划痕所代表的含义,更用这种远超她预期的方式,给出了他的答案!
“慎言”…他在警告她,隔墙有耳,无处不在。无论是现实中的高墙深院,还是镜像里无所不在的能量涟漪,都可能成为传递信息的载体,也都可能存在着她尚未察觉的、冰冷的监视之眼。他承认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并非普通花匠,却也清晰地划下了一道界限——交流可以,但必须极度小心,谨言慎行,并且,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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