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淬火之验
第九十七章淬火之验 (第2/2页)郇阳因此赢得了一段宝贵的、无人打扰的深化期。秦楚抓住时机,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内部治理与技术沉淀之中。
工正司内,针对新弩在“淬火之验”中暴露的问题,庚与孟谦带领匠人们日夜攻关。弩臂的选材与结构得到了进一步优化,以提升其抗疲劳强度;新钢的冶炼流程被拆解为更细致的步骤,试图找到提升成品率的关键节点。虽然大规模列装依旧遥远,但技术的根基在一次次失败与调整中,被夯得更加坚实。
郇阳学馆的首批学子,在经过数年的文理兼修与实务锻炼后,已开始崭露头角。其中尤为出色的几人,被秦楚破格擢用,或进入法曹协助韩悝处理文书律令,或进入工正司参与项目管理,或下到乡里担任啬夫、里典,将新学的数算、格物知识应用于实际。这些新鲜血液的注入,让郇阳的官僚体系焕发出不同于旧式贵族的活力与效率。
然而,就在秦楚专注于内政,以为能获得更长喘息之机时,来自南方的消息,再次将紧迫感拉满。
这一次,并非魏军的直接动向,也非晋阳的诏令,而是通过白圭的商队渠道,辗转传来的、关于楚国朝堂的讯息。
那位曾对郇阳表达过“兴趣”的楚国王子芈良夫,在其国内争夺储位的斗争中,似乎落了下风。支持其兄长的派系占据了上风,而芈良夫本人则被楚王逐渐疏远,其影响力大不如前。
“主人,白圭言,芈良夫王子处境不妙,其先前对外‘结交豪杰’之举,如今反被政敌攻讦,视为‘结交外臣、图谋不轨’。”犬汇报此事时,语气带着一丝遗憾与担忧,“经由他与我郇阳的这条线,恐怕……今后难以维系了。”
秦楚沉默片刻。楚国这条隐晦的对外通道,尚未真正发挥作用,便可能因对方的内斗而夭折。这虽避免了过早卷入南方大国政治漩涡的风险,但也失去了一個潜在的战略支点。
“可惜了。”秦楚轻叹一声,随即收敛情绪,“无妨。对外联络,本就不能寄托于一人一事。叮嘱白圭,谨慎行事,若事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与商路为上。我郇阳之基业,终究要靠自身。”
屋漏偏逢连夜雨。数日后,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晋阳方面,太子一系在经过长时间的酝酿与权衡后,终于再次出手。这一次,他们不再直接针对秦楚个人或郇阳的军权,而是采取了更为阴损、也更难防范的手段——经济与文化层面的孤立。
一道由太子颁下、盖有赵国玺印的诏令传檄各方:即日起,严禁赵国境内任何府库、商旅向郇阳输送粮食、铜铁、食盐等“军国重器”,违令者以资敌论处。同时,诏令中还严厉斥责郇阳“不修文教,专崇奇技,悖离王道”,禁止赵国士子前往郇阳游学,亦不承认郇阳学馆所授之学为正统。
这道诏令,如同两道沉重的枷锁。前者旨在掐断郇阳除自身产出和危险走私外的一切物资来源,使其在消耗战中难以为继;后者则是在文化上将其孤立,阻断人才流入,否定其统治的法理与正当性。
“釜底抽薪……好狠毒的手段!”韩悝(法曹)拿着抄录的诏令,手都在微微颤抖。这比派监军、索军械更为致命,是从根子上削弱郇阳的潜力。
黑豚怒极反笑:“这是逼着我们只能靠手里的刀剑说话了吗?”
官署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所有人都意识到,晋阳的太子,已经彻底撕下了伪装,不再将郇阳视为需要安抚的边臣,而是必须扼杀的隐患。
秦楚面沉如水,心中却异常冷静。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到来。晋阳此举,固然狠辣,但也将其自身的狭隘与短视暴露无遗。
“慌什么?”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他们禁他们的,我们活我们的。郇阳的田地是我们自己开垦,工匠是我们自己培养,盐泉是我们自己发掘。至于士子……天下之大,岂只有赵国才有读书人?六国之中,不得志者、求新学者,何其多也!”
他看向众人,目光锐利:“这道诏令,是压力,也是动力。它逼着我们,必须更加彻底地自力更生,也必须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世界。从今日起,郇阳需以‘小国’之姿自处,行‘独立’之实!”
他随即下达了一系列应对指令:进一步扩大屯田,不惜人力开发境内一切可能资源;通过犬掌控的所有隐秘渠道,不惜代价加大对外采购,哪怕绕行千里,也要维持物资生命线;同时,令学馆调整策略,不再以吸引赵国士子为目标,转而面向流民、寒门乃至有意前来避祸或求知的列国之人。
“另外,”秦楚最后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回复晋阳的文书,措辞可以更‘悲愤’一些,要多言我郇阳军民听闻此令后的‘惶惑’与‘悲凉’,以及对太子殿下听信谗言的‘痛心’。我们要让天下人看看,晋阳是如何逼迫守土边臣的!”
他要将这场舆论战,打到台面上来。
诏令如寒潮席卷,郇阳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然而,在这片骤然加重的迷雾与压力之下,郇阳这台机器,在秦楚的掌控下,发出了更低沉、却也更加坚定的轰鸣。内部的凝聚力,在外部的重压之下,反而被锤炼得更加坚韧。
重雾已然降临,前路晦暗不明。但秦楚知道,唯有穿行过这片最浓重的迷雾,方能见到属于郇阳自己的天空。考验,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