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剑与钱的悖论
第七章 剑与钱的悖论 (第2/2页)“正是晚辈。”
“好,好。”老者微笑,“老夫姓周,单名一个‘礼’字。这两位是我的徒弟,文士叫陆子明,女侠叫秦双。我们来自京城,奉陛下旨意,特来寻你。”
财有武心中一震:“陛下?”
“不错。”周礼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绢帛,“财有武接旨。”
财有武没有跪,只是深深一躬:“草民目不能视,行动不便,望使者见谅。”
周礼也不计较,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云州有义士财有武,虽出身寒微,目不能视,然心怀苍生,兴办学堂,教化百姓,组建义商,惠及乡里。今魔患猖獗,民不聊生,特封财有武为‘仁武真人’,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加封‘国师’衔,即刻入京觐见,钦此。”
读完,周礼合上圣旨,笑道:“财真人,恭喜了。陛下求贤若渴,能得此封赏者,开国以来不过三人。”
财有武却没有接旨。
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周使者,陛下的美意,草民心领了。但这国师之位,草民不能受。”
周礼笑容一僵:“为何?”
“第一,草民无德无能,不敢居此高位。”财有武说,“第二,草民创立义商会,本意是让百姓自救,而非求取功名。若今日受封入京,明日义商会便会沦为某些人的晋身之阶,背离初衷。”
陆子明忍不住开口:“财真人,你可知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入京为国师,享荣华富贵,受万人敬仰,有何不好?”
“陆先生说得对,”财有武点头,“荣华富贵确实诱人。但草民想问:若我今日进京,白石村的学堂谁来教?清水镇的义商谁来管?那些刚看到希望的百姓,又该依靠谁?”
他顿了顿,声音坚定:“草民并非不识抬举,只是心中有一杆秤。这杆秤的一头是个人富贵,另一头是百姓生计。孰轻孰重,草民分得清。”
秦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还是劝道:“财真人,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什么罪?”
“知道。”财有武平静地说,“但草民相信,陛下圣明,不会因一个山野村夫的不识抬举而降罪。若真要降罪,草民愿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他人。”
周礼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一个财有武!难怪陛下说你‘非常人’。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求。不过……”
他话锋一转:“封赏你可以推辞,但有件事,你推辞不得。”
“何事?”
“云州西部七县大旱,已有三月未雨,庄稼枯死,百姓流离。”周礼神色凝重,“陛下命你协助赈灾,你可愿意?”
财有武毫不犹豫:“赈灾济民,义不容辞。草民愿尽绵薄之力。”
“好!”周礼抚掌,“陛下说了,你若愿赈灾,一切资源由朝廷调配,七县官吏听你调遣。但要立下军令状:三月之内,必解旱情,安定灾民。”
财有武沉吟片刻:“三月太久,一月足矣。”
周礼三人面面相觑。一月解七县旱情?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财真人,此事非同儿戏……”
“草民明白。”财有武道,“若一月之内不能解旱,草民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周礼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老夫这就回京复命。一月之后,期待你的好消息。”
三人离去后,财有武立刻召集人手。
“铁蛋,你带民团,护送义商会所有存粮前往灾情最重的三个县,设立粥棚,每日施粥,不可中断。”
“小莲,你带医药班学员,随粮队同去,救治伤病,防止瘟疫。”
“王大伯,你联络各村,统计还能用的水井、水塘,绘制水脉图。”
“李老伯,你负责接待各地逃荒来的灾民,安排食宿,登记造册。”
一条条指令飞快下达,整个白石村乃至周边村镇都动了起来。义商会的力量第一次全面展现:三天之内,三十万斤粮食调拨到位,十八处粥棚开张,三百名医者奔赴灾区,五千灾民得到安置。
但财有武知道,这还不够。施粥只能解一时之急,要真正解决问题,必须找到水源。
他带着几个学生,亲自勘察灾情。虽然看不见,但“心眼”能“看见”地底水脉的流动,能“感知”空气中水汽的浓度。
十天后,财有武站在一片龟裂的田野上,眉头紧锁。
“先生,这附近三县的水脉都探查过了。”一个学生汇报,“地下水很深,打井至少要三十丈,以灾民现在的体力,根本挖不动。”
财有武没说话。他仰起头,淡金色的眼睛“望”向天空。
云层很薄,水汽稀薄。但在他“心眼”中,能看到更远处——百里之外,云断山脉的云雾正缓缓移动,那里水汽充沛。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成形。
“回村。”他说,“我要布阵。”
布阵,不是普通的阵法,是能“呼风唤雨”的大阵。
财有武回到白石村,立刻闭关。三天三夜,他不吃不喝,在学堂顶层绘制阵图。这阵法融合了他对“万物之气”的所有理解:以地脉为基,以云气为引,以人心为念,引动天地之力,降下甘霖。
第四天清晨,阵图完成。
财有武脸色苍白如纸,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但他眼神明亮,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铁蛋,按这张图,在七县交界处的‘七星岗’布置阵法。”他将阵图交给铁蛋,“需要七七四十九根青竹,每根高三丈三尺;需要三百六十五块青石,按八卦方位排列;还需要……七县百姓每人一滴指尖血。”
“指尖血?”铁蛋愣住。
“对。”财有武点头,“此阵名为‘七星祈雨阵’,需集万民愿力,方能引动天地。告诉百姓,这不是为我财有武,是为他们自己,为他们的子孙后代。”
消息传开,灾民们纷纷响应。短短两天,七县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刺破指尖,献出一滴血。鲜血汇聚成七个小坛,送到七星岗。
第七天,一切准备就绪。
财有武站在七星岗最高处,四十九根青竹如剑指天,三百六十五块青石排列成玄奥的图案,七坛鲜血摆在北斗七星的方位。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
“天地为证,万民为凭。今日布阵,不求长生,不求富贵,只求一场甘霖,解万民之苦。若苍天有眼,请降雨水;若苍天无眼……”
他顿了顿,声音铿锵:“那我便以身为祭,换这人间一场雨!”
话音落,阵法启动。
青竹发光,青石震动,七坛鲜血化作七道红光,冲天而起。天空中,云层开始汇聚,从四面八方涌来,越积越厚,越压越低。
狂风起,电闪雷鸣。
第一滴雨落下,打在干裂的土地上,溅起微尘。
然后,第二滴,第三滴……雨越来越密,最后化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下雨了!下雨了!”
灾民们冲进雨中,仰头张嘴,任凭雨水打在脸上,混着泪水流下。孩子们在雨水中奔跑嬉戏,老人们跪地磕头,感谢上苍。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旱情解了。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皇帝连下三道圣旨,嘉奖财有武,并命云州官员全力配合义商会,重建灾区。
但财有武没有接受嘉奖,他带着学生们,继续在灾区奔波:指导补种耐旱作物,修复水利设施,传授防灾知识……
一个月后,七县灾情基本稳定。财有武准备返回白石村,却在最后一站清水镇,遇到了麻烦。
清水镇新任守备赵千户设宴款待,席间,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财真人,这次赈灾,您可是立了大功。不过……”
他压低声音:“朝廷拨下来的三十万两赈灾银,您看是不是该分一分?您拿大头,我们拿小头,剩下的打点上下,对大家都好。”
财有武放下酒杯:“赈灾银,一分一厘都必须用在灾民身上。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我的原则。”
师爷脸色一沉:“财真人,您这是不给面子了?您要知道,这云州官场,水可深着呢。您一个人,能扛得住?”
“扛不住也要扛。”财有武站起身,“明日我会公开查账,每一笔赈灾银的用途,都要张榜公示。谁敢伸手,我就剁谁的手。”
宴会不欢而散。
第二天,财有武果然开始查账。这一查,查出了大问题:三十万两赈灾银,真正用到灾民身上的不足五万两,其余二十五万两,被各级官员层层克扣,中饱私囊。
更让他愤怒的是,这些官员为了掩盖罪行,竟然虚报灾民人数,克扣赈粮,导致数千灾民领不到救命粮,活活饿死。
财有武当众揭穿真相,将账目公之于众。百姓哗然,民怨沸腾。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震怒,下令彻查。但官官相护,查了一个月,只抓了几个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依然逍遥法外。
更糟糕的是,那些被触及利益的官员开始反扑。他们联名上奏,诬告财有武“借赈灾之名,聚众谋反”,“私设义商会,意图割据”。
朝堂之上,争议四起。有人为财有武辩护,说他赈灾有功;有人则坚持要治他的罪,说他“扰乱纲纪”。
最终,皇帝下旨:命财有武进京自辩。
而前来传旨的,竟是李昭。
“财师弟,”李昭站在白石村村口,神色复杂,“跟我回京吧。陛下圣明,只要你解释清楚,不会有事的。”
财有武看着他身上的官服:“李师兄,你入朝为官了?”
“嗯。”李昭点头,“师父举荐,陛下赏识,封我为御前侍卫统领。这次……是我主动请缨来接你的。”
财有武沉默良久:“师兄,你也觉得我错了?”
“你没错。”李昭摇头,“但你不该这么直接。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你掀了桌子,得罪了所有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我就该看着他们贪赃枉法,看着百姓饿死?”财有武笑了,“师兄,你还记得在云海宗时,师父教我们的话吗?‘修真修真,修的是真我’。如果连真话都不敢说,真事都不敢做,还修什么真?”
李昭无言以对。
“我会进京。”财有武说,“但不是去自辩,是去讨个公道。师兄,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弟,就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保护好白石村,保护好义商会。”财有武看向学堂方向,“这里,是成千上万百姓的希望。我不能让那些蛀虫毁了它。”
李昭重重点头:“我答应你。”
三日后,财有武随李昭进京。
临行前,全村百姓相送,从村口一直排到清水镇。他们跪在道路两旁,哭着喊:“先生保重!”“先生一定要回来!”
财有武看不见,但能“听见”他们的哭声,能“感知”他们的不舍。他停下脚步,朝四方各鞠一躬:“大家放心,我一定回来。”
马车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官道尽头。
而长安城,这座天衍皇朝的都城,正等待着这个从边陲小村走来的瞎子。
那里有金銮殿的辉煌,有朝堂的诡谲,有明枪暗箭,也有……最后的对决。
马车里,财有武闭目养神。
他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但他不后悔。
剑与钱,侠与官,理想与现实……这些悖论,终究要有个了断。
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忘记初心:
武者降财福,仁心济苍生。
这条路,他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