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襄阳码头(1880年)
第二章 襄阳码头(1880年) (第2/2页)“来。”
当天晚上,王义正带回二十五文钱,还有掌柜的给的两个馍。父子三人就着凉水吃了,算是到襄阳后第一顿正经饭。
“爹,明天我也去找活。”长子说。
“你去沟东边看看。”王义正说,“那边房子好,可能有修修补补的活。文修还小,在家看窝棚,顺便捡点柴火。”
“嗯。”
日子就这么过起来了。
王义正在码头接活,修墙,补屋,砌灶。他手艺好,不偷懒,价钱公道,慢慢有了名声。码头上都知道,新来个河南匠人,姓王,手艺扎实。
长子去了沟东边。那边住的都是坐地户,姓张的姓肖的多。他年纪小,只能接些零碎活——帮张家修个鸡窝,帮肖家砌个猪圈。工钱少,可主家管饭,有时还给点剩菜剩饭带回来。
王文修在家看窝棚,捡柴火,还在窝棚边开了片小菜地,种了点萝卜白菜。菜长出来那天,他高兴得直蹦。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窝棚还是窝棚,可里头多了张破桌子,两条长凳。是王义正用修房子剩下的边角料打的。墙上挂了把蓑衣,是码头掌柜送的。地上铺的干草换成了稻草,软和些。
最重要的是,攒下了点钱——八十文铜钱,用布包着,藏在墙角的砖缝里。那是王家的希望,是将来盖房子的本钱。
有天傍晚,王义正从码头回来,脸色不太好。
“爹,咋了?”长子问。
“码头上有人打听。”王义正压低声音,“问有没有从蒲圻来的匠人。”
父子三人都沉默了。
“是赵家……”王文修声音发颤。
“不知道。”王义正摇头,“但得小心。从明天起,说话注意口音,学着说本地话。有人问起,就说是河南驻马店那边的,口音杂。”
“嗯。”
夜里,王义正睡不着。他躺在干草上,听着外头的风声,心里那根弦又绷紧了。
逃了三百多里,以为安全了。可赵家的影子,像鬼一样,跟来了。
不,可能不是赵家。就是巧合。
可万一是呢?
他翻了个身,手碰到枕边的瓦刀。冰凉的铁,让他稍微镇定些。
怕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能做的,就是把手艺练得更精,把根扎得更深。深到风雨来了,也吹不倒。
又过了半个月,入冬了。
汉水边风大,窝棚四面漏风。夜里冷得睡不着,父子三人挤在一起,靠体温取暖。
“爹,咱啥时候能盖间房子?”王文修冻得牙齿打颤。
“开春。”王义正说,“开春就盖。盖三间,青砖的,瓦顶的,亮堂的。”
“真的?”
“真的。”
这不是哄孩子的话。王义正心里算过账。这一个月,他挣了二百文,长子挣了八十文。除去吃喝,能攒下一百五十文。到开春,能攒下七八百文。买不起青砖,但能买土坯,能买茅草。先盖土坯房,等有钱了,再翻成青砖房。
一步一步来。
就像砌墙,得一块砖一块砖地垒。
急不得。
腊月二十三,小年。
王义正买了半斤肉,一把粉条,几个萝卜。长子去沟里摸了条鱼,王文修从菜地里拔了棵白菜。爷仨在窝棚外头支了个简易灶,炖了一锅。
肉香飘出去老远。八队几个孩子闻着味过来,站在不远处看,咽口水。
“来,一起吃。”王义正招呼。
孩子们不敢过来。有个胆子大的,七八岁,黑瘦黑瘦的,慢慢挪过来。王义正夹了块肉给他。孩子接过去,塞进嘴里,嚼都不嚼就咽了。
“慢点吃,还有。”王义正又给他夹了块。
其他孩子也围过来了。王义正一人给了一块肉,一把粉条。孩子们吃得满嘴是油,眼睛亮晶晶的。
“王叔,你是好人。”那个黑瘦的孩子说。
“你叫啥?”
“狗蛋。十一队的,姓陈。”
“狗蛋,以后常来玩。”
“哎!”
孩子们走了。窝棚前安静下来。夕阳把长沟的水染成金色,把远处的汉水染成红色。
王义正看着这片陌生的土地,这片刚刚开始熟悉的村子,这些刚刚认识的邻居。
他想,也许真能在这儿扎下根。
也许真能把王家,在这儿传下去。
只要赵家不找来。
只要这世道,让他们安安生生地活。
“爹,看啥呢?”长子问。
“看咱们的家。”王义正说,“虽然现在是窝棚,可将来,会是青砖瓦房。你们俩,会在那儿成家,生孩子。王家的孙子,曾孙,会在这儿出生,长大。这儿,就是咱们王家的新根。”
他说得很慢,很郑重。像是预言,也像是誓言。
两个儿子听着,没说话。可眼睛里,都有了光。
那是希望的光。
是在废墟上,重新燃起的,微弱的,但顽强的光。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有人在祭灶了。
新的一年,要来了。
新的生活,也要开始了。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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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第三章第一堵墙(1881年春)
开春后,王家开始盖房。可第一堵墙刚砌到一半,就有人来找麻烦了。来的是谁?是赵家的人,还是本地的地头蛇?王家如何在陌生的土地上,砌下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