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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手艺(二)戏梦(63秋-64夏)

第四章 手艺(二)戏梦(63秋-64夏) (第2/2页)

***白天在生产队干活,脑子里转的都是板眼、气口、韵味。挑粪时哼,锄地时哼,晚上做梦都在唱。人魔怔了似的。
  
  开春后,周琴师开始教他“做”和“打”。简单的身段:起霸、走边、趟马。眼神怎么跟,手势怎么走,步子怎么迈。没有水袖,就用汗巾子代替;没有马鞭,就用树枝代替。在河滩的沙地上练圆场,要跑得快,还要稳,上身不晃,脚下不生尘。一趟下来,气喘吁吁。
  
  周琴师很严。一个云手做得不到位,让他重复一百遍。一个亮相眼神散了,让他对着太阳定睛看,看到流泪。***一声不吭,让练就练。腿上磕得青一块紫一块,脚底板磨出血泡,第二天照旧。
  
  “你知道你为什么学戏比学木匠还拼命吗?”有一次练完,周琴师坐在柳树下,突然问。
  
  ***擦着汗,摇头。
  
  “因为木匠活,好坏在物件上,别人拿不走。”周琴师看着他,目光深邃,“戏,是唱在人前,功夫在身上。只要这身功夫在,走到哪儿,都有人认。它比一张政审表,实在。”
  
  ***心头一震。
  
  夏天到来时,周琴师要走了。临走前,他让***完整地唱一段《空城计》城楼上的“我正在城楼观山景”。***站在柳树下,清了清嗓子,开唱。
  
  几个月苦练的功夫,在这一刻展现出来。嗓子又亮又稳,气息贯通悠长,西皮二六的板式唱得流畅自然。更难得的是,那份诸葛亮临危不乱、从容谈笑的气度,竟被他揣摩出了几分。尤其是唱到“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时,那一声悠长的拖腔里,隐隐透出一股怀才不遇的孤寂与苍凉,那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内心深处的情感流露。
  
  唱完了,河边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柳叶的沙沙声。
  
  周琴师久久没有说话。他收起二胡,仔细地包好,站起来,拍了拍***的肩膀,力气很大。
  
  “孩子,我回去就跟团长说。县剧团需要你这样的苗子。等我信儿。”
  
  ***看着周琴师背着蓝布包袱远去的背影,心里那簇本以为已经熄灭的火,又幽幽地燃了起来,这次,烧得更旺,更烫。
  
  他等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干活更有劲了,仿佛前面有一条金光大道在等着他。他甚至在夜里,偷偷对着那把他自制的、蒙着蛇皮的二胡,练习周琴师教他的唱段,幻想着站在县剧团舞台上的样子。
  
  信终于来了。不是信,是周琴师亲自又来了店子上一趟。老头脸色不太好,见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先叹了口气。
  
  “建军啊……”周琴师搓着手,“团长听了你的录音,很喜欢,说一定要把你特招进来。可是……政审没过。”
  
  ***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凉了。
  
  “剧团……不比木器厂。”周琴师声音艰涩,“唱***,是政治任务。演员的背景,要查三代,清清白白。你四爷爷的事……档案上记着呢。团长也尽力争了,可上面卡得死……说这是原则问题。”
  
  周琴师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抄的、纸张已经发黄起毛的戏本,塞到***手里:“这本《戏考》,是我年轻时抄的,里面有些老段子,现在不让唱了……你留着,当个念想吧。”
  
  老头走了,脚步有些蹒跚。
  
  ***拿着那本《戏考》,在村口站了很久。然后,他走到河边,那棵他们曾经天天相见的大柳树下。他翻开戏本,里面是工工整整的毛笔小楷,记录着《霸王别姬》《贵妃醉酒》《文昭关》的唱词曲谱,有些地方还有周琴师细密的注解。
  
  他想起周琴师说的:“戏,是唱在人前,功夫在身上。只要这身功夫在,走到哪儿,都有人认。”
  
  可现在,功夫还在身上,可“哪儿”又在哪里呢?
  
  他没有撕掉戏本,也没有把它扔进河里。他把它仔细地合上,揣进怀里,贴肉放着。那纸张粗糙的触感,隔着单薄的衣衫,硌着他的胸口。
  
  他转身,慢慢往回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来时心里那簇熊熊燃烧的火,此刻只剩下一点冰冷的余烬,冒着绝望的青烟。
  
  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水腥气,也隐约送来远处不知哪个村子大喇叭里播放的***唱段,咿咿呀呀,听不真切。
  
  (第四章《戏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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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预告】
  
  下一节:《算盘》(1964年秋-1965年春)
  
  戏梦再碎,***在迷茫中被大队会计陈老三看中,学习会计。这把看似与“成分”无关的算盘,能为他拨开一条生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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