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觉世真言 第十四章:火种燎原
第一卷:觉世真言 第十四章:火种燎原 (第2/2页)但即便经过如此修剪,论文的核心骨架依然屹立:明代技术并未停滞;赵士锦代表了传统士大夫技术救国的努力;他的文献因历史变故而长期湮没,其重新发现对理解明清技术史和思想史具有重要意义。
这骨架,足够支撑起一座让世人仰望的丰碑。
修改稿在截止日期前提交。又是一周焦灼的等待。
在这期间,“启明”再次更新。这次是一个简短的文字动态:
“门很窄,路很长。但迈出第一步的人,已经看见了门后的光。致敬所有在狭窄处凿光的人。”
动态下,无数人留言、猜测、鼓励。很多人已经将“启明”与近期流传的“故宫文献发现”联系在一起,视她为真相的吹哨人和守护者。
她的身份,依然成谜,但她的存在本身,已经成为一种象征。
终于,在论文投稿后的第二十二天,杨副院长召见陈思源,脸上带着罕见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通过了。”他只说了三个字。
陈思源站在原地,有那么几秒钟,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汹涌的情感才轰然涌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通过了。那扇沉重的门,终于被推开了一道缝隙。火种,即将见到它等待了三百年的天光。
“下一期,下个月初出版。”杨副院长将一份清样稿递给陈思源,“这是终校样,你再最后核对一遍。然后……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成为焦点的准备,承受争议的准备,或许还有……面对更多未知的准备。”杨副院长意味深长地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最先感受到灼热的,往往是举着火把的人。”
五
论文正式发表在《历史研究》新一期首篇的位置。标题最终定为:《技术、制度与士人救亡——新见明末赵士锦海防文献初探》。
发表当天,平静如水。
第二天,波澜微兴。史学界内部开始流传、讨论,但公共媒体尚无动静。
第三天,波澜渐起。几位知名历史学者在微博、知乎等平台发表评论,有的盛赞“史料重大发现,研究扎实”,有的谨慎表示“结论有待商榷,需多角度审视”。
第四天,风浪骤至。
一篇署名为“资深文史研究者”的长文在多个平台发布,标题耸动:《是学术发现,还是历史虚无主义的新变种?——评〈技术、制度与士人救亡〉》。文章指责该论文“片面夸大明代技术成就”,“刻意渲染明清对立”,“隐含否定多民族国家历史形成的错误倾向”。
几乎同时,另一篇来自海外某汉学机构的评论文章被翻译转载,标题是:《中国史学界的新动向:民族主义叙事的再强化?》。文章看似客观,实则将陈思源的论文与近年来中国兴起的“文化自信”思潮挂钩,暗示其背后有“政治推力”。
两篇文章,一内一外,形成夹击之势。
网络舆论瞬间被点燃。支持者与反对者激烈交锋,话题迅速攀升至热搜前列。“赵士锦”、“明代技术”、“故宫文献”成为全民热议的关键词。
“我们学的历史是真的吗?”
“明朝到底有多强?”
“清朝真的打断了我们的科技进程吗?”
“我们是谁?我们的文明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无数个问题,在网络上爆炸式涌现。许多人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从小被灌输的历史知识,第一次对那些习以为常的叙事产生怀疑。
思想的土壤,开始松动。
陈思源的手机几乎被打爆。媒体的采访请求、同行的问题探讨、陌生人的鼓励或辱骂……他关掉手机,拔掉网线,将自己锁在出租屋里。
但他知道,风暴已经降临,无人可以置身事外。
深夜,加密频道里,“刃”通报了最新情况:“论文的下载量和引用数在国内外学术数据库均创下纪录。境外至少三家顶级学术期刊发来翻译转载邀约。但国内也有多家机构收到‘读者来信’,要求《历史研究》‘纠正错误导向’。徐明达主编和杨副院长压力很大。”
“我们该怎么做?”林薇问。
“什么都不用做。”“刃”说,“火已经点起来了,剩下的,是看它能烧多大,能照亮多少角落。你们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工作。”
就在这时,“启明”的账号发布了也许是第一卷里最后一个,也最简短的一条视频。
视频没有画面,只有一片深邃的、缓缓旋转的星空。那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平静,也更充满力量:
“你听见远方的哭声了吗?那是被遗忘的记忆,在时间的河流里沉浮。”
“你看见黑暗中的微光了吗?那是未曾熄灭的火种,在漫长的夜里等待。”
“我们寻找,不是为了回到过去。”
“我们铭记,不是为了沉湎悲情。”
“我们醒来——”
“是为了看清脚下的路,是为了有资格,选择未来的方向。”
“醒来。”
视频标题,只有两个字:
《醒来》
发布后一小时,播放量突破千万。
评论区依然关闭,但转发量呈几何级数增长。
无数人在转发时,只加上两个字:“醒来。”
或者三个字:“我醒了。”
星火,已成燎原之势。
陈思源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电脑屏幕上是“启明”那片旋转的星空。星光照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启明”视频的那个凌晨,想起潘家园泛着霉味的旧纸,想起故宫地库里那个沉默的木匣,想起西山石室中尘封的箱子,想起赵士锦绝笔中深沉的嘱托,想起刘伯浑浊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
一路走来,万水千山。
现在,火种已经传递出去了。它可能被风吹雨打,可能被试图扑灭,但只要有一点火星落在干燥的心原上,就能燃起冲天烈焰。
而他的路,还很长。
手机震动,是方雨发来的加密信息:“工作组通知,明天上午开会,讨论论文引发的后续研究及公众沟通方案。另外……赵海川让我转告你:‘第一阶段目标已达成。准备进入深水区。’”
深水区。
陈思源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连绵如星河,而在更遥远的东方,地平线之下,新一天的曙光正在孕育。
醒来之后,是更清醒地面对现实,是更坚定地走向未来。
而2027年的那个目标,如同远方的灯塔,在历史的重重迷雾中,开始隐约显现出轮廓。
他知道,真正的跋涉,才刚刚开始。
【历史闪回线】
明崇祯十六年,腊月廿三夜。北京,赵士锦书斋。
烛火摇曳,映照着赵士锦苍白而疲惫的脸。他刚刚写完给沈学生的信,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入《武备辑要》的稿本之中。
窗外,北风呼啸,隐约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和“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京城早已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抚摸着厚厚的手稿,指尖划过《火攻篇》、《战船篇》那些凝聚了他半生心血的文字和图样。这里面的每一行字,每一幅图,都寄托着他强兵救国、抵御外侮的梦想。然而,梦将碎,国将亡。
“沈生吾徒……”他低声自语,仿佛学生就在眼前,“为师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将这些种子藏好,藏到黑暗深处。也许十年,也许百年,也许更久……但总有那么一天,华夏重光,日月复朗。到那时,这些种子或许还能发芽……”
他小心翼翼地将稿本放入樟木箱,盖上油纸,合上箱盖。铜锁落下,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一声叹息。
然后,他拿起《浙江海防巡查录》的册子,翻开最后一页,提笔写下那句“绝笔”。写完,他沉思片刻,又取出一张极薄的衬纸,用最细的毛笔,蘸着银朱,写下了那条指向西山石室的、隐秘的线索。
做完这一切,他吹熄蜡烛,坐在黑暗里。
书房外,寒风卷过庭院,枯枝作响。远处,似乎有马蹄声隐隐传来,不知是巡夜的兵丁,还是别的什么。
赵士锦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三百年的时空,看到了某些模糊的光景——那是后人翻阅他手稿时的震惊,是古老技术被重新发现时的惊叹,是一个文明在跌倒后,摸索着找回自己记忆的漫长旅程。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极淡、极苦,却又带着一丝渺茫希冀的弧度。
“后来者……”他对着虚空,轻声说道,“路难且长,但请……莫失莫忘。”
风吹开了窗棂,卷进几片雪花,落在书桌上,瞬间消融。
如同泪水,也如同星火。
(第一卷·觉世真言完)
卷末语:
星火已燃,微光初现。赵士锦尘封三百年的记忆重见天日,陈思源等人叩响了历史真相的第一道门扉。然而,这仅仅是觉醒时代的序曲。证据引发的思想地震,将如何撼动固有的认知高墙?暗处的阻力与明面的争议交织,“启明”的真实身份若隐若现。而2027年那个关乎文明完整与复兴的关键节点,正在历史的潮汐中悄然逼近。拨乱反正之路漫漫,正本清源之任艰巨。请看第二卷——《古卷解码》,实证如刀,民意如潮,文明回归的征程将进入更加波澜壮阔的深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