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古卷解码 第四章:暗室启封
第二卷:古卷解码 第四章:暗室启封 (第2/2页)油灯如豆,映照着沈举人清瘦而疲惫的脸。他刚刚写完那封给“后之览者”的信,墨迹未干。
密窟不大,是天然石洞加以人工修整而成,入口隐蔽在藏经阁佛龛之后。此刻,洞里堆着几个油纸包裹,还有那口即将封存的陶罐。
王工匠蹲在地上,最后一次检查陶罐的密封。他用蜂蜡混合松香,将罐口层层封死,又裹上油布,捆扎结实。
“沈先生,都妥了。”王工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沈举人点点头,将信笺仔细折好,放在陶罐最上方。然后,他把赵士锦的《巡查录》和《武备辑要》残稿、那卷神秘的《四海总图》、以及自己记录的《匠造实录》,一一用油纸包好,放入罐中。
“王师傅,此一去,不知何日再见。”沈举人看着王工匠,“营地里,就拜托您了。”
王工匠咧嘴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沧桑:“放心。有我在,那些小子们别想偷懒。造不出好铳,我拿他们是问。”
“不仅是造铳。”沈举人压低声音,“手艺要传,心也要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造的不是杀人利器,是保种存亡的依仗。这手艺,连着的是华夏几千年的匠心,不能在我们这代人手里断了。”
“我懂。”王工匠重重点头,“手艺在,人在。人在,文明就在。”
沈举人走到那卷《四海总图》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再次展开。
地图绘在一种特制的绢上,质地坚韧。画面中央是大明疆域,但向四周延伸的航线,远远超出了常人的认知:向东,越过“扶桑”(日本),还有大片未知陆地,标注“赤土金山”;向南,穿过“爪哇”(印尼),航线继续向南,抵达一片冰封大陆,旁注“极南玄冰之地”;向西,绕过“天方”(阿拉伯),沿着非洲海岸南下,竟然绕过了好望角,进入大西洋,并继续向西,抵达另一片大陆的东海岸……
最诡异的是东海某处,画着一个巨大的漩涡,标注“龙宫海眼”,旁边有一行小字:“水府秘道,可通异域。慎入。”
“这幅图……”王工匠也凑过来看,咂舌道,“真不是凡人画的。”
“赵公说,此图来自内府秘藏,具体来源已不可考。”沈举人沉吟,“但他暗示,可能与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的某些……未载于史册的航行有关。甚至可能更早。”
“郑和太监的船队,真到过这么远的地方?”
“不知道。”沈举人摇头,“但赵公说,此图绘制所用的海青颜料,乃永乐年间宫廷画院特制,后世已失传。且图中计量单位,用的是洪武正韵标注的‘更’和‘针路’,而非民间海图常用的‘里’和‘星象’。这都说明,它很可能出自官方,且年代极早。”
他轻轻抚过地图上“赤土金山”的位置:“倘若真有此地,且真如标注所言‘金脉露天,俯拾即是’,那将是如何一笔财富?可为何朝廷从未组织开采?甚至从未提及?”
王工匠想了想,闷声道:“也许……不是不想,是不能。”
“何意?”
“沈先生您想,”王工匠指着地图,“这些地方,离中原万里之遥。就算有金山银山,朝廷要派兵驻守,要运粮运饷,要防备土人袭击……成本太高。而且,”他顿了顿,“我听说书先生讲过,汉武帝通西域,虽获奇珍,却也耗空了国库。永乐年间下西洋,据说也是耗费巨万,后来才罢停的。这海外金山,或许就是个看得见、吃不着的画饼。”
沈举人沉默。王工匠的话虽朴实,却切中要害。古代帝国的统治半径有其极限,过度的扩张往往导致崩溃。
但他总觉得,这幅图的价值,远不止于金银。
图中那些奇怪的标注,那些看似神话的注释(如“龙宫海眼”),那些精确到令人发指的海岸线轮廓……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性:绘制这幅图的人,掌握着远超时代的航海知识和地理认知。
而这些知识,为何被埋没?为何未流传?
“赵公说,图背衬纸有夹层,他也不敢拆。”沈举人将地图卷起,手指摩挲着轴头,“他说,那里面可能藏着更大的秘密,也可能……是陷阱。他让我们原样保存,留给真正有能力、也有德行解开它的人。”
“那就封起来吧。”王工匠说,“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沈举人点头,将地图放入陶罐。最后看了一眼罐中之物:赵士锦的忧国之思,自己的救亡之志,王工匠的传世之技,还有这幅谜一般的古图。
这一切,都将被泥土和黑暗封存。
等待一个未知的未来。
他亲手合上陶罐盖子,和王工匠一起,将其放入石壁深处事先凿好的壁龛中。然后用砖石封死壁龛口,抹上灰浆,使其与周围石壁融为一体。
油灯熄灭。
密窟陷入绝对的黑暗。
在黑暗中,沈举人轻声说:“王师傅,您说,会有人找到它吗?”
“会的。”王工匠的声音在黑暗中很坚定,“只要华夏还有人,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一定会有人来找。”
“那要等多久?”
“不管多久。”王工匠说,“种子在土里,总有一天会发芽。”
两人摸索着走出密窟,回到藏经阁。佛像慈悲,经卷无声。
窗外,秋风萧瑟,群山寂寥。
清军的铁蹄已经踏遍江南,南明小朝廷风雨飘摇。
但在这座古寺的深处,有些东西被埋下了。
不是金银财宝。
是记忆。
是技术。
是文明的火种。
还有一个等待被发现的、关于远洋与未知的谜。
【现代线】
扫描工作持续了六个小时。
《巡查录》和《武备辑要》残稿的所有页面都被数字化保存。接下来是《匠造实录》,那些炭笔草图和王工匠口述的要点被一一扫描。
最后,轮到《四海总图》。
张老师极其小心地将地图卷轴放在特制的展开台上。轴头被固定,她戴上更薄的手套,用骨质工具一点点将卷轴展开。
丝绸地图徐徐呈现。
首先看到的是中国海岸线,绘制精细,与同时期其他中文地图一致。但随着画面向四周扩展,差异开始显现。
“看这里。”沈教授指着地图左上角,“这是……白令海峡?”
地图上,亚洲东北角与一片巨大陆地(美洲)之间,有一条狭窄的水道,标注“冰海峡,冬合夏开,可通行”。
“明代中国人知道白令海峡?”陈思源难以置信。
“更准确说,是绘制这幅图的人知道。”沈教授声音发紧,“而且知道它的季节性冰封规律。”
地图继续展开。南美洲的西海岸轮廓准确得惊人,甚至标出了安第斯山脉的走向。而澳洲大陆的轮廓虽然粗略,但大致形状已具,标注“南方大岛,多异兽,土人黥面”。
当整幅地图完全展开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地图的右下角,太平洋的深处,画着一片星罗棋布的岛屿群,中央是一个较大的岛屿,标注:
“赤土金山。地皆赤色,山露金脉,日光耀之,灼灼如火。土人矮小,以鸟羽为饰,不识金银之贵。永乐年间,有船队偶至,取金样本而归。然风涛险恶,航道莫测,后不复往。
此地经纬:东距中土一万二千余里,赤道南行十五度。
秘。”
旁边还画着一艘宝船的简图。
“永乐年间……船队偶至……”李院长喃喃道,“郑和船队真的到过南太平洋?甚至可能……接近过美洲?”
“不止。”沈教授的手指移到东海那个巨大的漩涡图案——“龙宫海眼”。“看这行注释。”
小字写道:
“海眼深不可测,涡流吸舟。然每岁冬至子夜,涡流暂息,现水下甬道,隐约有光。疑是海下潜流或秘窟。无人敢入。
或云,此乃通往‘归墟’之入口。
妄语乎?实录乎?存疑。”
“归墟……”陈思源想起《山海经》,“《列子·汤问》里说的:‘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神话和地理混在一起了。”林薇说。
“或许不是混在一起。”吴老缓缓开口,“古人记录他们无法理解的现象时,往往用神话语言。这个‘龙宫海眼’,会不会是某种罕见的海洋现象?比如海底火山口、深海热液喷口,或者……大型水下洞穴系统?”
“需要海洋学家来判断。”李院长说,“但毫无疑问,这幅图的价值,远超我们预期。”
“还有赵士锦提到的夹层。”陈思源提醒。
张老师点头,将地图轻轻翻面。背面是衬纸,一种较厚的楮皮纸。她用高倍放大镜仔细观察边缘。
“这里有极其细微的接缝。”她低声说,“用的是米浆粘合,工艺非常高明,几乎看不出来。”
“能无损打开吗?”李院长问。
“需要恒温恒湿环境下,用蒸汽极其缓慢地软化粘合剂。”张老师说,“这是一个**险操作,可能会损坏衬纸或正面地图。需要更高级别的专家团队和设备。”
李院长沉吟片刻:“今天先到此为止。所有物品重新封存,放入特制惰性气体保管箱。我们需要召开紧急专家组会议,制定下一步研究方案,尤其是关于这幅地图和可能存在的夹层。”
扫描仪关闭,灯光调亮。
陈思源看着那些被重新包裹起来的文献,心潮澎湃。
今天,他们不仅打开了一个木匣。
更是推开了一扇通往被遗忘历史的大门。
门后的世界,光怪陆离,疑窦丛生。
但每一个疑窦,都可能指向一个被掩盖的真相。
而他们,已经站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