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7章民亦劳止,汔可小康
第3807章民亦劳止,汔可小康 (第2/2页)这下南城百姓民众听懂得的就多了,台下周边开始出现了一些骚动,交头接耳的声音多了起来。
见得如此,沮鹄满意的笑了笑,但是他没想到,就在崔林和他在高台上进行宣讲的时候,晚了他一步而来的耿辰,则显得更为务实低调。
耿辰没有急于登台演讲,也没有让骠骑兵卒帮忙搭建高台,而是先让随从将连夜赶制出来的数张安民告示,张贴在木板上,以及市坊的坊墙上等醒目之处。
随从一路往市坊深处举着露布高呼,慢慢的就有一些百姓民众探头出来,汇集到了坊墙之下。
耿辰站在坊墙边上,指点着告示,对着围拢过来的百姓,大声而耐心地解释着上面的条款,尤其是关于设立临时民事官、允许百姓申诉冤情、以及将如何恢复市易等内容。
市坊内的百姓民众聚集在坊墙边上,听着听着,眼眸之中似乎多了几分期盼的光华。
而来得更晚,几乎是最后一个到了邺城的甄像,则充分发挥其中山甄氏世代经商,待人接物圆融温和的特点。
他带着两名捧着布袋的随从,里面装了些许应急的干粮和伤药,直接带着骠骑兵卒入了街坊巷尾,向躲在家中的百姓民众,尤其是一些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鳏寡孤独,瘫坐在断墙下气息奄奄的妇孺老弱,分发饼子,给予伤药。
他蹲下身,低声安抚,耐心询问他们家中情况,有何急需,并详细告知最近粥厂即将设立的具体位置和领取方式。
甄像的动作轻柔,言语恳切,不像是在宣示胜利,更像是在探望受苦的乡邻。
这几人之间,明眼人都能看出那隐而不发的竞争意味。
崔林想展现的是崔氏名门的沉稳气度与足以表率乡里的威望。
沮鹄则欲凸显其与底层民众的同理心与不分彼此的亲近。
耿辰默默耕耘,注重的是实际运作效能与制度的建立,这是他未来安身立命的资本。
甄像则另辟蹊径,专攻人心柔软处,商人出身的他,更是知道百姓需要什么……
他们有竞争,但是他们也不去拆其他人的台。
暂时的。
因为现在蛋糕太大了,谁都吃不下,自然也不到拆台的时候……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现在有蛋糕了,自然会引来更多的『食客』,到时候依旧免不了纷争。
因为只要消息扩散出去,便是免不了会有大量其他子弟飞奔而来!
当然,仅有这些口头上的宣讲,抑或是少量的救济,依旧不能彻底的稳定邺城南城的局面。
与此同时,骠骑军的军法队也开始了行动。
按照赵云和张辽的指令,邺城外城所有百姓,以坊为单位,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到城外的指定地点进行登记。
登记点设置在了南城外,方便引漳水进行防治疫病的处理。由骠骑军派出的文吏和熟悉本地情况的冀州子弟共同负责,仔细甄别登记者的籍贯、年龄、原有职业及家庭成员信息,制作临时户籍木牌。
人群中难免有骚动、疑虑甚至隐藏的敌意,进程缓慢而充满各种琐碎的纠纷,但在骠骑军士卒明晃晃的刀戟肃然环伺下,在冀州子弟们用熟悉的乡音反复劝解,尤其是表示『领了牌子才能分粮』的话语引导下,这条建立新秩序的道路,尽管坎坷,却顽强地向前延伸着。
……
……
北城,铜雀台。
时值黄昏,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红,也将曹丕脚下这座巍峨的台阁,以及他身后不远之处的那三重飞檐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光晕。
曹丕特意身着一套擦得锃亮的明光铠,外罩一件玄色锦缎披风,按剑立于最高一层的栏杆旁。
他的姿态刻意挺得笔直,试图向内城之中所有的官吏,兵卒,展示他与邺城共存亡的决心。
不过,如果能距离近一些,依旧能看得见曹丕在栏杆下偶尔会有些颤抖的腿。
曹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北城那些依旧整齐,却多少有些死气沉沉的里坊,也越过了严阵以待的内外城交接的城墙,投向了南面方向上那片已然易帜的区域。
与北城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南城此刻竟显出几分生机了……
最为明显的,当然就是骠骑军粥棚的炊烟。
即使相隔甚远,曹丕似乎也能想象到那粟米在滚水中翻腾的气息……
这气息曾经是曹军用以控制南城民众,后来又被张辽用来攻心的武器,如今却仿佛在灼烧着他的肺腑。
那些渺小的,宛如蝼蚁一般的贱民,则是在这炊烟的吸引之下,排出了长长的队列,从城内到城外,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城中。
街道上,有骠骑军的兵卒在维持秩序,那三色旗帜刺痛了曹丕的眼。
一种混杂着愤怒和屈辱,以及他自己不愿承认的恐惧的情绪,复合在了一起,让曹丕就像是被砍了一刀般,猛地收回目光,不愿再看,也不敢再看。
立场一换,便是立刻态度全变。
原先邺城南城的百姓民众在曹军控制之下,曹丕是恨不得这些贱民麻木不仁,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就算是被活活累死也最好是一声不吭,一点怨气也没有才是良民,但是现在看到在骠骑军的指挥和引导之下,这些邺城百姓遵守纪律,却又是无名业火直冒……
这些下头的贱人……
『虚伪!收买人心!』曹丕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彼等惯会此等伎俩!』
『世子,陈使君来了……』
在一旁的护卫低声说道。
『见过世子。』陈群躬身行礼,声音似乎依旧平稳。
『长文!你看到了吗?!』曹丕猛地转身,指着南城的方向,『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用我冀州之人,收我冀州民众之心!该死!该死啊!他们是不是以为,如此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不是下一步,就要鼓动那些愚民来攻打北城了?!』
陈群缓缓直起身,目光也投向那片炊烟缭绕的南城,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反而淡淡道:『世子稍安勿躁。彼辈所为,正在某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曹丕目光露出狐疑。
几次了?
每次都意料之中,然后又出问题!
现在又说什么『意料之中』?
『骠骑军将自取其祸……』陈群转过头,看向曹丕,『世子明鉴,南城还有何物?除却三万余张嗷嗷待哺之口,破败之屋,可有如山之粮秣?可有如林之军械?』
陈群不等曹丕回答,便继续分析,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骠骑军虽克南城,其势若烈火燎原,然军无辎重则亡,无粮亦亡之理。今挟三万饥民,日费千金,内外骚动。彼悬军远斗,转运维艰,纵得空廪,岂能久持?开仓示惠,实类饮鸩,兵法有云,智将务食于敌,今反以己粮资民,是谓钝兵挫锐,屈力殚货也。孙子曰,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骠骑军粮草,又能坚持几日?正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我军如今北城坚固,亦无饥民负担,当固守营垒,以待时机。骠骑施粥易,然难持久,若是一旦停止施粥,饥民定然怨恨!』
陈群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我军直需稳守北城,凭高恃险,静观其变。待其粮尽援绝,军心浮动之时,南城那些今日感念其仁德之饥民,明日便会因再次断粮而化为暴民!届时,骠骑军内忧外患,纵有霸王之勇,亦难逃覆灭之局!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也!』
曹丕听了,感觉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