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二章 顺势逆势
第二二七二章 顺势逆势 (第2/2页)势必抗争到底。
被剪除羽翼、关入牢笼的皇权,那已经不是皇权。
口含天宪、生杀予夺,才是真正的皇权。
倘若皇权从他手中遭受削减,他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高祖皇帝、太宗皇帝?
如何面对后世之李唐子孙?
晋阳公主自是不会做出干政之蠢事,故而委婉谏言:“兄长要知道天下不仅是李唐之天下,亦是天下人之天下,皇权之所以至高无上因为代表了天下人的意志,倘若皇权与天下人的意志背道而驰,必然遭受反噬。”
她犹自记得太宗皇帝的那句“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言,太宗皇帝之所以威望绝伦、口含天宪,是因为他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而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天下人的利益在于海贸、在于行商、在于减赋,在于各自之财产得到保障,而不是皇帝之一言便可掠夺一空。
乱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
然而见陛下一脸沉默、不以为然的模样,晋阳公主便只能打消了继续劝谏之意图。
因为并无意义。
陛下倘若一直依照他“仁厚宽和”之风格治理国家,对天下施以宽容,正好契合了天下之利益,这大抵也是姐夫对陛下之期望。
然而皇权高高在上,每一个坐上皇位之人都难免真的将自己当做“上天之子”、“莅临天下”,集九州之龙气、擎万象之天枢,受神明之庇佑、享万物之咸宁,是一个“天生神种”,与凡夫俗子尽皆不同。
天然认为万民皆蝼蚁,又岂能忍受皇权陷落?
然而无论是谁坐上了那个皇座,都会滋生出这份自负与骄傲,但凡有一丝一毫之机会,也会拼却一切、予以抗争,哪怕拖上整个天下陪葬,也在所不惜。
*****
大慈恩寺。
窗外雪粉飘飞,干枯的树木枝桠在寒风之中发出轻微的呜咽,夹杂着隐隐约约的钟磬之声。
禅房之内,马周用竹夹子夹住姜丝、桂圆放入火炉上的陶壶之中,壶中煮着一壶黄酒,待到水声响边、尚未煮沸,便将其取下,斟满面前雕漆方桌上的两个玻璃酒杯。
其中一杯推到对面刘洎面前,自己拈起一杯:“请。”
刘洎举杯:“请。”
喝了一口。
待到放下酒杯,笑着道:“宾王当珍惜眼下之悠闲,等你接任中书令之后,国事繁冗、案牍劳形,在想这般煮一壶黄酒赏着冬日雪景怕是难得了。”
马周一口喝了大半杯,淡然道:“中书令的官职就在那里,总要有人承担起职责负重前行,才能让这盛世煌煌、河清海晏,让更多的人能够吃饱穿暖,在这冬日里煮酒赏雪。”
“……”
默然少顷,刘洎轻叹一声,敬佩道:“论及敬业之心、无私之意,我不如宾王多矣。”
他也曾饱读诗书、充满理想,也曾是一个犯颜直谏的直臣,但是等到坐在中书令位置上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做的又是什么呢?
是如何巩固权势,如何争权夺利。
昔日读书之时曾憧憬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之理想,早已不知被丢在哪一条沟里。
权力使人迷茫,也使人忘我。
忘了曾经充满理想的我。
马周摇摇头:“刘公何必妄自菲薄?这些年在中书令官职上兢兢业业,辅佐陛下治理国家,如今之煌煌盛世当有刘公一份功劳,青史之上自有公允。至于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崇高之理想,不过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或者说‘在其位、谋其政’,如此而已。”
“在其位、谋其政……说的好啊。”
刘洎自己执壶斟酒,喝一口酒,感慨一声:“但如此浅显、人人皆知之道理,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奉行不悖呢?”
道理就放在那里,只要不是太蠢,懂的人很多。
但“懂了”不等于“做到”。
知易行难,也是道理。
马周挑了下眉毛,问道:“刘公今日约我在这禅寺相见,不知有何教诲?”
刘洎肃容,道:“今日相见,只为告诫你一声,以往你为侍中、京兆尹之时,可与房俊亲密无间甚至言听计从都无所谓,但明日你为中书令,定要分清彼此、划清界限。中书令总摄百揆、乃文官之首,岂能依附于军方?”
马周蹙眉。
又是文武之争?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