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受新折统所扰?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受新折统所扰? (第2/2页)“可他们怕。”朱瀚语气淡然,“你若进去,他们便不敢说了。”
“你若真想知他们所言,就听——听他们不知你在时所言。”
朱标垂目:“我记得顾清萍说过,要知人心,先别自现身份。”
“那你可知——”朱瀚忽问,“人心最难听之处是什么?”
朱标摇头。
朱瀚道:“是你不愿听之处,偏偏最真。”
两人未入茶肆,静听半刻后离去。
夜色已浓,街角偶有醉汉倚墙高歌,市井气混合饭菜香、汗气与茶汤,扑面而来。
朱标轻轻道:“我原以为,政在堂上,理在朝中。可今晚看来,最明的理,反倒藏在巷口。”
朱瀚:“你当了太子这么些年,今晚才懂?”
朱标顿住,忽然低声一笑:“懂得晚,总比不懂强。”
两人继续向前,步入一个灯火昏暗的偏巷,忽听一阵急促脚步,有人跌撞奔出。
一少年扑通一声倒在朱瀚脚前,肩头染血,嘴唇发青。
“别……别送我去守门坊……我没偷……”
朱标惊问:“这是谁伤的?”
朱瀚目光一凝,俯身查看,冷声道:“是刑杖后遗未愈,怕是先前受拘……”
远处隐有喧哗,有人高喊:“那小贼往西去了!”
朱瀚抬眼,道:“别出声。”
片刻后,一队捕快带刀而入,拱手问道:“两位是?”
朱瀚未答,只往前一步,低声道:“我们是市中散客,刚入巷便见有人倒地。”
那捕头察看少年,又皱眉:“此人是前日窃入商号的贼,被责三杖放出,今日又犯。”
朱标沉声道:“他口中说自己未偷。”
捕头冷笑:“贼哪有自承的。”
朱瀚忽道:“你可有卷宗?有事主?”
捕头一怔:“你……你是何人?”
朱瀚取出一枚木印,非官非私,上刻“瀚”字,捕头一见,顿时跪下:“王、王爷恕罪!”
朱标也缓缓揭下面纱,众人俱惊,连忙叩首:“殿下在上!”
朱瀚挥手:“将他送至医坊,无令不得再杖。”
“此事明日送卷于建德堂,由东宫三案堂查。”
捕头面色煞白:“王爷恕罪,是属下行差,失查民状——”
朱标望着地上少年,轻轻一叹:“你不是怕他偷,而是怕他说你抓错了。”
捕头顿首如捣蒜。
夜已三更,两人重归王府。
朱瀚坐于榻前,斟酒一盏,缓缓道:“你今夜所见,可入政?”
朱标颔首:“入得。”
“可判事?”
“判不得。”
朱瀚一笑:“为何?”
朱标答:“政在理,事在情。人情我今夜方见,却尚不能断。”
“若我以政理而判情事,便会用错一人,误一案。”
“我尚需更多时间,走更多路。”
朱瀚望他半晌,忽然朗声笑了:“标儿,你该走去百姓中,不该藏在策案后。”
“你若真要为天下立法,先得知这天下,不是写在律册上的那几个字。”
朱标起身:“那我便请皇叔——再带我一次。”
朱瀚负手而立,望窗外天色微亮:“不用我带了。”
“明日,你自去。”
“但你记住,今日你微服而行,明日你再去,便不再是‘朱标’,而是‘太子’。”
“你要说的每一句话、走的每一步路、看的人每一眼——都将成‘天下的准’。”
朱标肃然拱手:“标儿,记下了。”
朱标勒马停于枯柳旁,望着前方起伏的土岗,远处炊烟袅袅,问:“皇叔,这就是您说的‘三舍村’?”
朱瀚答得淡:“不是我说,是蒋希远在月简边注之中提过。贡籍试折后,户调骤变,三舍为试点之一。”
“只不过——”他话音微顿,“你若今日想听赞声,便该回去。”
朱标收回目光,策马缓行而入,笑道:“正因想听骂声,才来此行。”
三舍村不大,土路坑洼,屋舍低陋,孩童衣褴,老者步伐盘跚。
朱标初入便觉心中微紧。他自幼读书识礼,虽非不知民情,但此般近身之苦,仍属头一遭。
巷中行至一口古井旁,只见数名妇人正在争水。
“你家昨日才取满一缸,今日又来抢头水,是不让人活了?”
“我那是给老娘洗伤的,你不识理!”
朱标皱眉:“竟连用水也需争至此?”
朱瀚未答,引他继续向里。前方一处破落祠堂,门扉歪斜,院内却聚了二三十人,中间一名汉子正厉声诉说。
“你们还不懂?‘东宫折统’这法,是改了数,却没改命!我家三丁,入籍一统,税未减一文,役却多半等!原来一人担役,如今三人皆列册!”
“说是东宫贤政,实则多一纸折法,却无一人解忧!”
“我问你们——咱们到底是给朝廷纳税的百姓,还是供笔墨游戏的活卷宗?”
言声激烈,众人哗然。
朱标站在门外,听得神色一变。他欲入,却被朱瀚按住肩膀。
“你进去做什么?”朱瀚语气极淡。
“他们误会了!”朱标低声,“折统是为调均实负,不是添压民力。”
朱瀚静静望他片刻:“你进去,就变成那折统的‘制定者’,他们便不会与你说真话。”
“你若真想解这误会,就别急着说,而是——听。”
于是,二人改着身份,自称南监临差,入村探访折统成效。
祠堂议事已散,朱标独行于村间,访农户、听幼儿背文、看老妇织布。
正至村尾时,一老人独坐树下,低头修补破箩。
朱标见他眼明手稳,便凑近问:“老丈,敢问您家可曾受新折统所扰?”
那老人未抬头,只淡淡答:“扰也扰过,苦也吃过。可如今,咱家三丁换册虽多,役却不再集中。你问我,是不是好?”
他抬头,望朱标一眼:“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是——换了个说法。”
“可只要不比从前更苦,那便能熬。”
朱标愣住,片刻后问:“那若有人不熬了呢?”
老人忽然冷笑一声:“你是说王家老三?呵,他哪是受不了折统——他是借着乱,把祖田卖了银,赌去了。如今倒说是朝廷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