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临抉择重义尽忠
第二十七章 临抉择重义尽忠 (第1/2页)正月的风,像裹了冰渣的钝刀子,刮过汝阴城头的“汉”字旗。
旗面冻得僵硬,时或在风隙里挣扎着扑棱一下,发出裂帛似的闷响。
高曦按着女墙,指头触及冰冷的砖石,寒意直透骨髓。城外,是他麾下部曲新扎的营盘,炊烟在薄雪与寒气中升起,旋即被风吹散。日前,他亲冒矢石,一举攻克了这座汝阴郡的治所,将房献伯留守此地的余部,尽数歼灭,斩获数百,俘虏两三千。
“大将军,风峭雪冷,还是回郡府暖和些。”参军张文焕递上一件厚氅。
高曦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投向西北方向,那是宛丘,也是高延霸主力所屯。
“孟让缩在宛丘城里,仗着城高池深当乌龟。王伯当在雍丘也被绊住手脚。李密的主力未动,这东南之地,正可任由我驰骋。”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点忧虑,“只是,自孟让兵败至今,已十余日。李密料必不会坐视东南崩颓,不知他会有何对措。”
话音未落,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城下的寂静。
一名斥候浑身披霜,几乎是滚下马来,被亲兵搀扶着踉跄冲上城楼。
“大将军!急报!宛丘急报!”
斥候气喘吁吁,脸上冻得青紫,呼出的白气急促得吓人,呈上一封被体温焐得微湿的绢书。
高曦心头莫名一紧,接过绢书,迅速展开。
是高延霸的笔迹,本就歪斜,显是急促而成,更显潦草,透着军情如火的气息:“沐阳贤兄亲启:侦得裴仁基率精兵步骑万余,已过西华县城!其潜行倍道,故未能提早探明。”
西华,在宛丘西南,与宛丘接壤,两座县城相距百十里远。
“裴仁基,万余精兵,已过西华县城?”高曦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
周围的寒风似乎瞬间又凛冽了数分。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西边的汝南郡方向,问道:“吴道行、窦仁忠部现在何处?”
如前所述,吴道行现为高曦军的右一军总管,窦仁忠为其军的车骑将军。
之前高曦遣往汝南的偏师,即是他两人所部,合计步骑三千上下。
“回大将军!吴将军部现在平舆一带,窦将军部正入掠汝阳。”张文焕答道。
平舆、汝阳都是汝南郡的属县。平舆距汝阴县三百多里,汝阴是汝南郡治,相距更远些。
“坏了!”高曦一拳砸在冰冷的垛口上,“传令!即刻传令吴道行、窦仁忠,停止一切行动,全军火速撤回汝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急。
裴仁基的潜行到来,登时改变了整个东南战场的实力对比。
他高曦本部加上偏师,总数也不过万余人,刚刚经历过攻城、袭扰,已是疲兵。
裴仁基的生力军精锐万人,无论投入哪个方向,都足以打破平衡。而他的偏师,孤军深入汝南,距离汝阴主力有两三日路程,简直就是送到对方嘴边的一块肥肉!
“裴仁基……,他会去哪?”高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增援宛丘,与高大将军对峙?不,他不会做这样的选择。最大的可能,他要么趁我部才克汝阴,而来进战,又或先行歼灭吴道行、窦仁忠两部。这两者之间,又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风雪似乎大了些,细密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珍贵,又流逝得飞快。
“派快马!将撤向汝阴之令,以最快的速度,下达给吴道行、窦仁忠!令他两人不惜马力和人力,尽快北渡汝水,退回汝阴城!”高曦补充令道,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嘶哑,“命令汝阴全军,进入战备!多派斥候,向淮阳郡探查,本大将军要知道裴仁基到底在何处!”
命令一道道传下,汝阴城刚刚松懈下来的气氛,随之重新绷紧,如同满弓之弦。
……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郡府堂内,地图摊在案上,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高曦反复推演裴仁基可能的选择,每一种可能都让他眉间的忧虑加深一分。
裴仁基不是孟让,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名将,用兵老辣,绝不可以寻常之将视之。
第二天黄昏,雪小了些,但天色阴沉得可怕。
最新一批斥候带回的消息,让高曦更加心头一沉。
“报!大将军!鲖阳一带,发现千余魏骑,旗号为秦琼。”
鲖阳地处淮南郡东南,像一柄尖刀,恰插在汝南、汝阴之间,向东南可击汝南,向西南可逼汝阴。秦琼部出现此地,不论魏军下步的计划是什么,是如他昨日判断,最大的可能是试图围歼吴道行、窦仁忠部,抑或是来攻打本部,都意味着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高曦片刻不敢耽搁,立即下令:“再令吴道行、窦仁忠两部,抓紧向汝阴撤退!”
军令既出,高曦心下却愈发不安。
吴道行、窦仁忠两部散在汝南,距汝阴尚有距离,而裴仁基已抢占先机。
“召诸将聚议,将长史等也都请来。”他令道。
不多时,萧绣、张文焕等吏,与诸将齐聚。
听完高曦转述的最新敌情,萧绣忧形於色,说道:“秦琼部既出现鲖阳,则裴仁基部定是已在淮阳了。如此一来,只怕大将军昨日所忧,——担心裴仁基此来援助孟让,首先即是欲围歼吴、窦二位将军所部,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吴、窦两部孤军在外,一旦被围,将陷险境。按理来说,我军当即派兵接应,可是……”
高曦问道:“可是什么?”
萧绣说道:“可是当前裴仁基部的踪迹尚未探明,敌情不明,我军若贸然接应,又恐中裴仁基诱我之计也。”
高曦军中,诸部之将,好几个都是他昔日在府兵时的袍泽,如这吴道行就是,此外两个骑将李破虏、独孤曷也是,左一军总管彭杀鬼、右二军总管陈保定也是。
他们都与高曦一同参与过征讨高句丽的战争,生死锻出的同袍之情。
左一军总管彭杀鬼性情最是急躁,萧绣话音未落,他已然跳起,叫道:“长史是何言也?既知裴仁基要打吴五郎,我等怎能坐视不管?”他身材魁梧,嗓门又大,空气都似震了震。
萧绣连忙拱手,解释说道:“彭将军息怒。非是不救,然裴仁基乃宿将,其子裴行俨号‘万人敌’,秦琼亦关张之属。今敌暗我明,形势未卜,不可轻动啊!”
李破虏、独孤曷本是悍将,前时随从高曦打下东平,大破一地诸侯徐圆朗之事不说,只说近日,又才协助高延霸大破孟让等部,归本部后,又转从高曦攻下了汝阴县城,锐气正盛,两人就也起身,齐声叫道:“甚么鸟宿将?当年征高句丽,也未曾闻他立过什么功劳!”
却是裴仁基,如前所述,昔年也从杨广征过高句丽,不过资历、名位不如来护儿、宇文述、于仲文、麦铁杖等,故当时没有担任过方面之任,只是诸多的从征将领之一。
萧绣不愿与诸将争执,就转与高曦说道:“大将军明鉴!裴仁基征辽战后,进位光禄大夫,位尚在吐万绪诸将之上,岂云无功?左武卫大将军因骄致败之鉴不远,可不慎乎!”
左武卫大将军,高延霸也。
高曦抚须默然。
诸将知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便静下来,不敢打扰。
沉吟多时,高曦缓缓开口,说道:“长史所言是也。”
彭杀鬼等将闻言,再次起身,便要争抢说话。高曦环视诸将,彭杀鬼等见他面色严峻,没人再敢叫嚷,咽下了话,老老实实地还回到了坐上。高曦乃接着说道:“然吴五郎、窦仁忠两部,不可不接应。其两部步骑三千,皆我军精锐,一旦有失,士气必堕,东南局面恐将反转。”
彭杀鬼等面大喜,待要说话,又被高曦扫视一眼,遂诸将复仍不敢出声。
高曦继续说道:“不过,虽然需要接应,长史所虑,俺亦以为然,必得谨慎方可。”
他起身至沙盘前察看。看了一会儿,综合敌我路程远近,汝水两岸地形,得出判断,他认为汝水北岸,当是最有可能的裴仁基设伏之地。他指着汝水北边,与跟过来的萧绣、张文焕和彭杀鬼等将说道:“裴仁基若是设伏,必在此处。一则,可以在此半渡而击吴道行、窦仁忠两部;二则如果裴仁基的真实目的是诱我军接应,而设伏歼之,也最有可能在这里布置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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