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汝水大败裴仁基
第二十八章 汝水大败裴仁基 (第2/2页)霎时间,天光似暗!两旁坡岭后,无数强弓硬弩同时擎起,箭镞寒光点点,密如繁星!
“不好!中计矣!”秦琼心头剧震,骇然失色!
然未及反应,箭矢已如飞蝗骤雨,又似泼天瀑布,挟刺耳尖啸,轰然泼下!其势之疾,其力之劲,远超寻常弓弩!
此正是高曦精心所练锐力士,弩乃擘张、蹶张之属,臂以桑柘,弦用牛筋鹿胶,机括铜铸,力逾十石。
射手皆披半甲,腰悬箭彀,内盛雕翎铁矢,镞呈三棱,专破重札。平素操练,非惟射准,更重齐射。
闻梆为号,引弦、搭箭、齐发,瞬息而成,如臂使指。
但听风啸裂空,箭幕泼天而下,密不透风。魏军精甲顿如纸糊,人马皆贯,扑倒一片。真乃“弩雷一震,伏尸数里”。
顷刻间,谷中人仰马翻,惨嚎震天!魏骑虽有甲胄,然汉军强弩近距攒射,岂易抵挡?
箭矢贯穿铁甲,战马悲鸣扑地,方才气势如虹之魏军精骑,顿时溃乱,自相践踏者不可胜数。
几在箭雨发出同时,一面“高”字大纛,傲然自谷地深处竖起!大纛之下,一员大将金甲玄赤袍,按刀而立,非高曦更是何人?其人身旁,数百陌刀力士肃然列阵,刀锋如雪,杀气凌霄!
高曦目光冷冽,扫过谷中溃乱魏军,声如洪钟,震彻山谷:“左御卫大将军高曦在此!秦叔宝已入死地,降者不杀!”
言未毕,高曦手中横刀猛然前指!
“陌刀队!进!”
“吼!哈!”
五百陌刀力士闻令,如山岳齐应,声震四野。随即迈步整齐,如墙而进!步伐沉重统一,踏地之声闷雷般滚过山谷,压过一切惨呼嘶鸣。手中长柄陌刀放平,森然刀锋成死亡之林,向溃乱魏军碾压而去!
所过之处,果真如热刀切脂,挡者披靡!无论人马,触之即肢断骨折,血肉横飞!魏军纵有骁勇欲抗,然阵势已乱,单骑岂挡钢铁丛林?瞬被吞噬绞碎!
再说秦琼,方才箭雨袭来,他正处锋镝之的。虽临危不乱,使一个镫里藏身,却可怜爱马忽雷驳一声悲嘶,身中十数箭,轰然倒地,将秦琼压於马身之下,这一摔一压之间,秦琼左臂剧痛仿佛失去了知觉,他踉跄起身,又呕出一口鲜血。
秦琼恍然四顾,所幸方才被马身所压,后续两波弩箭尽射忽雷驳身上,自身暂得保全。周遭骑士或为弩箭贯穿,或为乱矢攒身,种种惨状令人胆寒,十数甲骑竟无一幸免。
然秦琼此刻钻心疼痛袭来,行动亦为之一滞。
抬眼处,正见陌刀之墙隆隆推进,距己不过数十步,刀锋血光刺目。更有高曦麾下精锐步卒,自两侧山坡如虎扑羊群般杀下,将本已溃乱魏军分割围歼。
“将军快走!”数名忠勇亲卫拼死杀到,以身躯护住秦琼,欲拖其后退。
然高曦苦心布此杀局,岂容走脱大鱼?那五百陌刀队中分出一小队,直扑秦琼落马之处,刀光闪烁,誓要将这魏军名将乱刀分尸!
千钧一发之际,裴仁基后军亦有数员悍将杀入谷中,见秦琼危殆,竟不顾生死来救,付十数骑亲兵性命,硬生生撞入陌刀阵中,以血肉之躯暂阻刀墙。
“秦将军!先走!”一魏将奋力将秦推上无主战马,自身却被数把陌刀同时劈中,登时殒命。
秦琼痛彻心扉,知大势已去,只得借这空隙,伏於马背,在亲卫死士簇拥下,狼狈溃退。
高曦於高处望见,见秦琼虽败走,然其亲卫死战,一时难留,旋即目厉喝道:“取其金盔为证!”
当下一员骁将飞马而出,於乱军中抢挑得秦琼遗落那顶标志金盔,用长矛高高挑起。
左右汉军将士顿时会意,齐声呐喊,声震云霄:“秦琼已死!降者不杀!”“秦琼已死!降者不杀!”
呼声如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本在苦撑魏军闻之,再见金盔确为主将之物,最后战心终於崩溃,丢盔弃甲,漫山奔逃。
谷口处,正欲接应之裴仁基,遥见秦琼败军狼狈涌出,又听得谷中山呼“秦琼已死”,惊得魂飞天外,手中令旗几坠,顿足悲呼:“高曦竖子!安敢如此!”
然败局已定,回天乏术。裴仁基只得忍痛收拢败兵,掩护身负数创、昏迷不醒之秦叔宝,仓皇北退。
残阳如血,泼洒汝水两岸,将蜿蜒河道与狼藉战场染成触目惊心赤赭。
北岸谷地,胜负已分。汉军欢呼声浪穿透尘埃,宣告惨胜。然高曦眉宇间未见松懈,他深知击溃秦琼仅破局第一步,真正危机尚未完全解除。立即下令:“李破虏、独孤曷!速率所部进击列阵,堵截裴仁基本部!张文焕,收拢降卒,清点伤亡,快!”
军令如山,汉军这台战争机器虽经苦战,仍高效运转。
北面,裴仁基之心如坠冰窟。
他将秦琼败军接引阵中,只见一众溃兵惊惶神情,人群中所向无敌的秦叔宝此刻趴伏马背之上,生死不知!
“叔宝!”见秦琼惨状,裴仁基身躯剧晃,几坠马下。
左右忙扶。
“明公!此刻非悲痛时!”身旁副将急声道,“高曦贼子将至,需速决断!”
裴仁基猛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尽是悲愤狰狞。死攥马缰,指甲几掐入掌心:“高曦、高曦!吾誓杀汝!”然他毕竟是沙场老帅,强忍钻心之痛,几从牙缝挤出命令:“收兵!向北退!传令南岸行俨,不必渡河,即刻亦向北撤退!”
然命令尚未传出,南岸已生变故!
南岸,裴行俨正杀得性起,本已将吴道行、窦仁忠残部逼得岌岌可危,只待北岸胜讯,便可全歼。
忽听得北岸杀声震天,迥异先前,不由心神一震,勒马回望,只见北岸烟尘蔽日,那面熟悉“秦”字大旗竟已消失,取而代之汉军“高”字大纛高高飘扬,更有无数魏兵狼狈溃逃。
“父亲!”裴行俨脑中“嗡”的一声,惊得魂飞魄散。万没想到局势逆转如此之快!甚么军功,甚么歼敌,瞬间抛诸脑后。
“快!回援北岸!救我父亲!”裴行俨嗓音嘶哑,不顾一切嘶吼,再顾不得吴、窦二部,拨转马头便冲向河岸寻渡。
吴道行、窦仁忠本已力竭,忽觉压力一松,又见对岸魏军大乱,汉军旗帜招展,虽不知高曦如何取胜,却捕捉战机。
“大将军胜矣!”吴道行以刀拄地,喘粗气,血污满面迸发狂喜,“窦三郎!整队!整队!速速渡河,与大将军合击魏贼!”
原本濒临绝望汉军残兵,此刻如注强心剂,爆发最后力气,紧随二将,向河滩冲去。
一时间,汝水上呈现诡异一幕:裴行俨部心急如焚,争抢船只木筏,乱哄哄欲北渡回援;吴窦残军则同仇敌忾,虽步履蹒跚,却意志坚定,向南岸残余魏军发起反扑,并寻一切可渡之物,欲北返助战。
裴行俨救父心切,率先带百余亲卫骑兵,寻一处浅滩,策马强渡汝水,水花四溅,直扑北岸战场。
而他刚上岸,立足未稳,便听得侧翼战鼓雷动!两支汉军骑兵杀到,原是高曦早布李破虏、独孤曷部,正欲冲击裴仁基本阵。
此刻狭路相逢,各逞余勇。
“裴家小儿!今日叫尔等都死此处!”汉将李破虏率一彪军马截住裴行俨去路。
与此同时,独孤曷率部直取裴仁基后阵。
裴行俨救父心切,见状怒发冲冠:“鼠子敢尔!”
长槊挟风雷之声,直取李破虏。李破虏长槊被荡开,大呼不好,裴行俨从他身边掠过,反手一槊将其抽落马下。随即冲入汉骑阵中。
此部汉骑养精蓄锐,又逢汉军大胜,士气正旺,数员骁将齐攻,裴行俨竟不闪避,怒吼连连,禹王槊力劈横扫,所过之处汉军纷纷落马,单骑突阵,所向披靡,所部百余骑竟硬生生在汉阵中撕开缺口。
然就在他突破拦截之际,身后喊杀声再起!
原是吴道行、窦仁忠已率部分精锐残兵,紧随其后渡河成功!
这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将士,胸中憋滔天怨气与复仇之火,此刻见导致他们几全军覆没之裴行俨,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杀!杀!杀!”吴道行虎目含泪,想起多少袍泽葬身南岸,手中横刀直劈死一殿后裴军士卒。
裴行俨腹背受敌,顿感压力倍增。略一思忖,狠心舍后阵,任其与吴、窦兵缠斗,自率所剩数十骑,突破李破虏部纠缠,直撞入独孤曷后阵。独孤曷本欲击裴仁基侧翼,此刻见裴行俨从后杀到,只得惊呼一声,率部兜转回战,随后李破虏部亦合围而来。
此刻深陷汉骑重围,裴行俨纵有霸王之勇,亦陷苦战。四周皆舍生忘死汉军将士,刀枪剑戟四面袭来。
他禹王槊舞如风车,水泼不进,不时有汉军士卒被砸飞砍倒,然其冲势已被彻底遏制,再难前进半步。
北面,裴仁基远见爱子陷重围,心如刀割,老泪纵横。欲挥军再救,然高曦本阵大军已整顿完毕,正缓缓压上,阵型严整,弩箭上弦,锋芒直指。秦琼重伤昏迷,军心已堕,若再强战,恐全军覆没。
“明公!不可啊!少将军勇冠三军,或可自行脱困!若再迟疑,我等皆葬於此!”部下将领死拉其马缰,泣血苦劝。
裴仁基望远处重围中左冲右突、血染征袍之子,又看身旁士气低落、人人带伤部队,终发一声无尽悲凉绝望长叹:“天亡我也!传令,后队变前队,向北撤退!”
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子方向,猛调转马头,在亲卫簇拥下,含泪率残部北败。
为保全主力,他不得不做出一父亲最痛苦之决断,留子断后。
“魏军勇将何其多也!”高曦见状,知已失重创裴仁基之机,立令旗挥动,大军合围裴行俨。
高曦在高处看得分明,冷然下令:“不必死战,困住即可。裴行俨,勇则勇矣,今已孤军,不必硬拼,调强弩营来。”
汉军诸将领命,不再急攻,而是结为厚阵,长枪弓箭密布,将裴行俨及其麾下数十骑重重围困,如铁桶一般。
而被围裴行俨,本自杀得性起,忽汉军攻势一松,他四下观瞧,见魏军本阵大军竟开始北退,父亲身影渐消烟尘之中,竟似将他抛弃於此?
这一惊非同小可!纵他勇猛盖世,此刻亦感彻骨寒意与难以置信绝望!“啊!”他发一声悲愤至极怒吼,鼓余勇杀向重重汉军锐士。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余晖映照汝水战场。
北面,裴仁基败军仓皇远遁,声渐消。
汝水河岸上,裴行俨孤军犹作困兽之斗怒吼声、兵刃撞击声在暮色中格外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