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回:贪&爱
第五百二十五回:贪&爱 (第2/2页)他这样说。每一个字,我都记忆犹新。
如此一来,我们便破解了史料中留下的另一个难题。
根据可考证的文献记载,断除九种烦恼中贪之外之其余八结,或断除无明结是「断」之境界的方法。这样的说法亦是不矛盾的。我们一开始以为,这也存在某种断除的顺序。但按照这样的道理去想,顺序本身并不存在。
无明是十二因缘之首,是轮回的终极根源。其余如贪、嗔等烦恼是它的「果」。倘若先断除嗔、慢、邪见等较易对治的烦恼,最后断无明。便如同修剪树枝——先清理表层障碍,再直捣根本。若彻底破除无明,则贪、嗔等烦恼自然消失。如同砍断树根,枝叶自然枯萎。
我们依托有限的资料,进行不间断的探索。我本是那样憎恶人类……即便与暮相识,这种观念也不曾改变。但当我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亦是一种「我执」时,我便看淡了。我就这样将我熟知的一切尽数传递给他。因为我知道,这些信息在我这里的价值,远比不上令他得知所发挥的作用更加磅礴。
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人类的寿命若无止境,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倘若如此,六道无常才是最接近真相的存在才对。夜摩天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这会危及祂自身的存在。这可能意味着,他知道,六道无常并不会接近真相。
我便想到,暮的一次次死亡与新生,或许已是一种自我的生灭轮回。这并非仅仅拥有漫长的寿命就可以比拟的。
在探索的途中,我们也有更为好奇的事。那便是,已确认又能够出离三界的凡人存在,这些资料又是如何得以流传的?那些超脱的存在,是怎么将信息透露回来的?这分明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单行道……也大概是我们误会了。正如误会那三种无为解脱之道一样。它们并非递进,而是包含的关系。
也就是说,下一层世界的人们其实也是可以「看」到我们的吗?只不过,一切形式都和我们欲界的存在所以为的不同。已有西方的学者提出,色界或许存在一个名为时间的维度,不同于我们所见的点、线、面构成的世界。也许他们可以看到完整时间线的我们,并用他们所认知的方式对我们加以干涉,或者,不屑于干涉。
两种极端是被反对的:执着世间享乐,追求虚无寂灭。这就是所谓的「断常二见」。真正的解脱是「于生死中证涅盘」,即在世而不属世。不断烦恼而入涅盘。暮经历了那样多的生生死死,大约早就具备了理解某些不凡之物的能力。
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如涅盘体验这样的终极真理,不可言说。也许引导众生,如指月之指,虽非月本身,却可指向月亮的方向。事物存在即可被感知。
小乘圣者可能选择独善其身,但与世间仍有不主动干预的隐性关联。大乘行者,如青阳初空·睦月君,发愿度尽众生,即使成佛亦不住涅盘,倒驾慈航,主动以重返世间。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
像他这样的存在,其戒行与禅修示范,构成活着的教义。即使言说受限,仍可通过隐喻、仪式,甚至沉默传递密意。密码无法在人间直接书写,但人类仍可通过观察程序自身的矛盾,如苦,如无常,如无我,实现逆向的破译。
解脱者的存在本身即是对世间的启示。他们看似消失于世间,其教法已通过生前言行埋下种子,待因缘成熟时自然显现。即使无人知晓其方法,真理本身会通过因果自然显发。
光明自会驱散蒙昧,无需语言赘述何为光明。即使无人解释,苹果仍会落下。
在此基础上,暮提出了新的假设——虽然他没能找出足够多的论据来支撑这一观点,但无妨,世界的规律本就构建于种种假说之上——那便是关于无色界的设想。
那也许是名为「可能性」的维度。
存在名为「时间」的第四维度,兴许存在名为「超时间」的第五维度。是概率,是多重时间线的集合。无色界的存在,兴许能观测到所有时间线上的所有选择的分支——这是多么可怕的设想。信息如此展开,究竟怎样的大脑才能完成这种程度的认知与思考。
想到这儿,我便意识到,我仍是局限于欲界的家伙。我还在「以己度人」。到那种境界的存在们,还有大脑这种器官吗?祂们的认知定能通过其他形式实现。
概率是因果的语言,因果是概率的语法。我忽然明白,我们正是这样从「描述现象」走向「解释世界」的。
我知我命不久矣,只求他能在单一的时间线与可能性上,走得尽可能远。
莫惟明猛扣上书,涔涔冷汗浸透衣衫。
他站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声似乎时隔许久,才传入他的耳畔,涟漪般层层激荡。眩晕感将思绪搅碎,用残缺的色块拼凑出更加费解的纹样。而如今有个声音告诉他,所有的「不忍直视」正是那些「无可避免」。
去找施无弃。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值得求助的人——妖怪。也或许只有他这样经历过漫长岁月的大妖,才能理解上述的一切。这本书被枯燥的语言与混乱的叙事,掩盖了某种生命书写的真实。是的。不是真相,是真实。
他看向极月君曾坐过的地方,那本书还摊在桌上,一页也不曾翻动。莫惟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它缓缓拉到自己面前。书脊在桌面上留下挠人心肺的拖曳音。
暮,形声字,从日,莫声。“暮”古字为“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