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第三百一十五章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第2/2页)这个他,说的自然是宝玉。这货今年连番折腾,起先又住在怡红院,可不就连累园中姑娘都坏了名声?
幸好陈斯远使了手段,将宝玉挪去了前头的绮霰斋,不然这坏名声只怕要一直随着园中的金钗了。
陈斯远顺着黛玉道:“大嫂子那两个妹妹都是将将及笄,虽不曾明说,却存了来京师找婆家之意。也是因着老太太开了口,这才勉强留上几日,再多留只怕就不能了。”
黛玉闻言不由得有些庆幸。错非她早早与陈斯远定下婚事,只怕这会子也不好寻婆家,便只能想着宝玉了。想到此节,黛玉不由得愈发心寒,心下对贾母又平添几分忌惮。
二人一时都没言语,黛玉也不荡绣花鞋了。过得须臾,外间传来响动,却是紫鹃入内,隔着多宝格道:“姑娘,嬷嬷打先生家回来了,说是先生后日便能抵京。”
黛玉应了一声,面上多了几分欢喜。陈斯远就道:“那我后日往洒泪亭去迎。”
“嗯。”
陈斯远起身落地,正要告辞而去,忽而又想起一桩事来,蹙眉与黛玉说道:“前一回贾巡抚曾说,圣人有意让其属理兵部。我前几日又听闻,王大人如今正四下活动,想谋大司马之职。妹妹平素多加小心,免得事有万一再被人记恨上了。”
“还有此事?”一双罥烟眉微蹙,黛玉狐疑道:“官场上的事儿与我无干,舅母总不会迁怒于我吧?”
陈斯远低声叮嘱道:“你又不是不知太太是个什么性儿,真个儿着了恼,那可就不管不顾了。”
“嗯,我省的了。”
交代过此事,陈斯远便告辞而去。黛玉送过陈斯远,回得房里又蹙眉思量。雪雁几次问询,黛玉都摇头不言。她知雪雁藏不住心事儿,便得空寻了王嬷嬷说了。
唬得王嬷嬷变了脸色,道:“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哥儿素来是个周全的,他既这般说了,我看姑娘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往后去了太太处,可不好胡乱吃用东西。”
黛玉颔首连连,将此事记在心里。
……………………………………………………
倏忽又是几日,陈斯远择日往洒泪亭迎了回京的贾雨村。只因如今贾雨村炙手可热,是以来迎人等如过江之鲫。陈斯远只得空上前与其说过两句,便先行打马回了京师。
隔了两日陈斯远又来贾雨村府中,这回贾雨村与其在书房中叙话,陈斯远入内便拱手笑道:“圣人急招抚台回京,料来日必有大用,学生为抚台贺。”
贾雨村笑道:“如今还做不得数,本官来日前程如何,全看圣心。枢良坐下说话儿。”
“是。”陈斯远撩开衣袍落座,便有小厮奉上茶点。
陈斯远情知因着黛玉之故,自个儿与贾雨村早已分割不开,当下说话便带了几分真心。
道:“抚台容禀,学生前些时日听闻王大人四下活动,似有意谋取大司马一职。”
“王子腾?”贾雨村轻笑道:“王大人这几年劳苦,倒是合该回京将养一番了。”
陈斯远笑道:“学生却以为,这大司马非抚台莫属,王大人此番越是活动,只怕越是要落空啊。”
贾雨村笑着赞许道:“一别数月,枢良倒是愈发长进了。你且说说,王子腾……为何会落空啊?”
陈斯远道:“当日四王八公,大多暗中支持义忠老亲王,如忠靖侯等今上潜邸时的臣子,少之又少。谁知义忠老亲王发了案,太上改了心思,传位于今上。听闻当年险些引发夺宫之变啊。”
顿了顿,道:“今上本就心有余悸,王大人如今又串联四王八公,岂不惹得圣人厌嫌?”
“哈哈哈,不错,枢良看得通透,可比那王某人强了百套。”贾雨村笑着道:“王子腾多年劳苦,治兵颇有建树,本官以为,他……还是留在京外好一些啊。”
陈斯远笑着点头连连。说过此事,贾雨村又问起黛玉情形,听闻黛玉身子骨渐好,贾雨村顿时舒了一口气。
贾雨村得林如海托孤,此事天下皆知,既汇拢巨大名望,也承负了许多压力。黛玉好好儿的还罢了,但凡黛玉有个闪失,贾雨村立时名声大坏。
可以说这天下间最不想黛玉出事儿的,陈斯远是头一个,那贾雨村就是第二个。至于贾母,只怕还要排在王嬷嬷、雪雁、紫鹃等人之后。
贾雨村愈发畅快,又问过了陈斯远功课,眼见陈斯远所答颇有新意,顿时心下愈发满意。
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风水命运一说玄之又玄,这积阴德还在读书之上。何谓积阴德?贾雨村照拂陈斯远,来日贾雨村老去,而陈斯远正当年,感念贾雨村恩惠转而照拂其后人,这便是积阴德。
正是相谈甚欢之际,忽而有老仆来报:“老爷,荣国府琏二爷拿了大老爷帖子来访。”
“哦?”
陈斯远心下一动,起身作礼道:“抚台,容学生暂且藏身。”
贾雨村略略蹙眉,暗忖陈斯远也是周全之人,无缘无故断不会做出此事,便点头应承下来。
陈斯远起身绕过屏风往里间藏好,须臾便有仆役引着贾琏入得内中。那贾琏迎来送往惯了,很是说了一番花团锦簇的奉承话,临了方才说起正事儿。
陈斯远留心倾听,隐约听得‘石呆子’‘扇子’之语,顿时心下了然。
依稀记得原文里,借着平儿之口说了石呆子一案,如今看来正应在此处了。只是不知贾琏到底是如何与贾雨村说的。
待过了两盏茶光景,那贾琏告辞而去,陈斯远等了须臾才从内中转出。
落座后眼见贾雨村蹙眉不已,陈斯远拱手道:“抚台,不知琏二哥方才可是求着抚台动用京师关系,谋取石呆子的古扇?”
贾雨村只当陈斯远是方才听来的,便道:“正是。贾琏说宫中传来旨意,命贾赦搜罗古扇,奈何那石呆子食古不化,不拘多少银钱都不卖扇子。”
陈斯远道:“敢问抚台……可是要出手相助?”
贾雨村抚须道:“本官还不曾想好。”
陈斯远察言观色,心道哪里是没想好,这分明是动了心思啊。
如今贾雨村与王子腾争那大司马之位,二人势成水火,贾雨村虽占着先手,可总比不得王子腾根脚深厚。心有顾忌之下,说不得便要出手相助。
陈斯远思量着道:“琏二哥可曾允诺,事成之后让娘娘在圣人面前为抚台美言几句?”
贾雨村瞧着陈斯远没言语,这便是默认了。
陈斯远便道:“抚台大人,学生以为此事不妥。”
“哦?枢良不妨说来听听。”
陈斯远道:“琏二哥乃是大房嫡子,娘娘乃是二房嫡女,其生母又出自王家。抚台与王大人相争,论及远近亲疏,再如何,娘娘也不会帮着抚台大人吧?
再者说了,今上圣明,素来不喜后宫干政。抚台大人此番可谓病急乱投医,若真个儿办了此事,说不得来日便成了旁人的把柄。”
贾雨村立时舒展眉头道:“不错,枢良说的有理,看来此事老夫须得推脱了才好。”
说罢,待看向陈斯远不由得愈发赞赏。当即抚须道:“你可知贾琏为何来求本官?”不待陈斯远回话,贾雨村便笑着道:“盖因新晋顺天府尹,乃是本官翰林院旧友,邵世标。说来也是如海的故交,来日枢良若有所求——”说话间自书架上取下一封名帖来,递过去道:“——拿了本官名帖,说明你与玉儿的婚事,邵世标断无推拒之理。”
陈斯远大喜,毕恭毕敬接过名帖。
二人又言说一番,陈斯远方才告辞而去。
…………………………………………………………
却说陈斯远乘车回转荣国府,不想马车才启行,天上便飘起了雪花。一径到得荣国府,便见满园银装素裹,别有意趣。
他因抄近路,此番是打后门进来的。初冬时节,京师还不曾那般寒冷,雪天缓步而行,陈斯远暗自计较此番得失。
不想方才想了会子,便听得身后传来笑声,又有声音招呼自个儿:“咦?远大哥?”
陈斯远停步,便见来人穿着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
举手投足间英姿飒爽!
看惯了花红柳绿,偶然瞧见这般中性飒爽之美,陈斯远顿时眼前一亮。待湘云到得近前,陈斯远就道:“云妹妹怎地这个扮相?”
湘云笑着舒展双臂原地转了个圈儿,道:“早就想这么穿了,女儿家的打扮太繁琐,还是这样儿爽利。”顿了顿,又道:“是了,大嫂子说下了雪,约着明儿个要起社呢,远大哥不去凑个热闹?”
陈斯远心下一动,便道:“也好,那我就去凑个热闹。”
湘云高兴不已,叽叽呱呱说了一路,二人兜转过省亲别墅,不一刻到得稻香村。遥遥便见内中人影憧憧,外间挤满了丫鬟,想来是金钗等一早儿就到了。
瞥见二人前来,一应丫鬟都笑着道:“云姑娘可算来了,方才林姑娘还念着你呢。”
湘云笑道:“她一准儿没说我好话儿。”
须臾进得内中,陈斯远抬眼扫量,便见非但是宝玉、夏金桂来了,内中有多了两个挂相的陌生姑娘。扭头一瞧,便见邢岫烟穿了一件灰鼠皮大衣裳。
陈斯远略略蹙眉,见邢岫烟眨眨眼,这才明白过来。那狐裘精贵,她这般穿出来只怕惹眼,于是干脆换了件灰鼠皮的大衣裳。
黛玉一眼瞥见湘云,立时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她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
湘云笑道:“你们瞧瞧我里头打扮的。”
一面说,一面脱了褂子。只见他里头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褙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著麀皮小靴,越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李纨掩口笑着道:“偏她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她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
说罢,又将李玟李琦两个引荐给陈斯远。陈斯远略略观量,心下暗赞,果然是水葱儿也似的姑娘。
正犹豫要不要送些见面礼,湘云便咋呼道:“快商议作诗!我听听是谁的东家?”
李纨道:“我的主意。想来昨儿的正日已过了,再等正日又太远,可巧又下雪,不如大家凑个社,又替她们接风,又可以作诗。你们意思怎么样?”
众人齐声赞好儿,又商议着李纨做东道,地方摆在芦雪庵。不一刻商议妥当,偏生众人叽叽呱呱说个没完。
李纨不好赶人,略略陪着说了几句,便禁不住往陈斯远这边厢瞟了一眼。赶巧,恰此时陈斯远也瞧过来。
李纨心下一酥,便朝着其隐晦递了个眼神。
陈斯远立时心领神会。当下笑着也不多言,待探春瞧不下去,催着众人各自回转,这才随着大流一道儿离了稻香村。
陈斯远一路回转清堂茅舍,略略小憩,果然便听见了玉磬敲击之声。
陈斯远等了须臾,这才推说往园中游逛,出门四下兜转一番,又踩着大树翻进了玉皇庙里。
那李纨兀自在丹房里等候,陈斯远悄然入内,正待近身将其揽在怀中,李纨便扭身过来,蹙眉说道:“你,你来了?”
陈斯远愕然道:“怎么不大高兴?”
李纨道:“今儿个婶子一直闹着要走。我还不知如何跟老太太说呢。”
陈斯远搬香肩搂其入怀,低声道:“此事且不说,往后咱们相会只怕不易,合该珍惜当下才是。”
见李纨面露不解之色,陈斯远挠头道:“外头下了雪,我要翻墙定会留下足迹。”
李纨顿时愈发苦恼。她不贪恋床笫之欢,可若是一冬天都见不着,又如何排解相思之苦?
陈斯远情知李纨所思,便道:“那我瞧着,也多参加几回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