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情窦初开
第七十八章 情窦初开 (第2/2页)梁石头因为喜欢舞文弄墨,被刚成立的“芳华”文学社吸收进去。临近元旦时,学校组织了一场作文比赛,他也主动参与进来。比赛在周六的下午借用一班的教室进行,要求写记叙文、散文或随笔,谢绝诗歌,题目自拟,不少于八百字,限时两个小时。他因为之前已经打好了腹稿,写得非常顺手,提前半堂课第一个交了卷子。他写的是《柳条河边的月色》,由于细腻地描写了月夜下的朦胧景象和对校园的由衷赞美,最终从十几篇参赛作文中胜出。这天上午上完间操,迟成翰校长亲自登台宣布获奖名单并向获奖者颁奖。
梁石头荣获了“一九八五年元旦三姓县农技高中作文竞赛第一名”,他最后一个上台领奖,那奖品装了半盆,有牙具香皂毛巾袜子,还有一个红皮日记本和一本《演讲词荟萃》。他端着半盆奖品回班级队列,经过葛美芳身边更觉得很荣光。正在美滋滋的寻思,就听迟成翰校长讲话了:“借此机会,有必要再强调一下纪律,在校期间严谨处对象,这在开学第一个间操上就明确讲过。最近我听到一些反映,说有的同学搞对象,虽然是个别现象,我还是提醒一下,要适可而止,不要一意孤行。我重申一遍,学校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更不是藏污纳垢的场所,同学们要自我检点,女生更要自重,把精力都放在学业上……”散场时,梁石头发现,葛美芳低头动身时脸已经羞红了,或许是觉得迟成翰校长的那番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又到了周末晚上约会的时间,梁石头拿着红皮日记本早早就来到了老地方,虽然寒风微微拂面,但心情却很惬意。夜幕低垂,寒星闪烁,两个人的柔声细语从互送礼物开始了,都为心照不宣的相同想法唏嘘了一番。梁石头的礼物是作文比赛奖励的日记本,葛美芳的礼物是一管金黄色英雄钢笔。梁石头说:“其实,论文笔,我不应该是第一名,”葛美芳问:“还有比你写的好的么?”梁石头说:“当然有哇,荀隐《校园的雪》比我写的好,特别是语言非常优美,风吹雪的氛围营造的也到位。因为他作文里有这样的描写,‘雪花从玻璃的缝隙被寒风吹进了寝室’,老师在评定的时候,认为寝室没有作文写的那么差,有给学校抹黑的嫌疑,坚决不给第一名。如果他写的不是校园,就不会屈居第二了。可以这么说,我是捡漏啦,获得第一名还是有运气成分的。”葛美芳说:“寝室一些女生议论,说你是个才子,也说你是个情种呢!”说完,嘻嘻笑了。梁石头微微一笑:“说我是情种?这我倒没想到。不过,我倒是觉得,或许每个人都是一个情种。农业技术基础课上,老师讲,是种子,就希望发芽,就需要光照、湿度、温度。其实我觉得,情种也一样,也希望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同样也需要有爱和被爱的环境。”葛美芳柔柔地笑了:“想不到,你把种子发育的知识用在这儿了!”
薄暮笼罩了小树林,那光秃的枝丫在微寒里随风瑟缩。葛美芳不时咬着嘴唇想心事,忽然说:“跟你说个事儿,楠城卫校春季单独招生,我虽然报了名,还是很纠结。就想听听你的意见,是继续读农中好,还是上卫校好。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不参加考试。”梁石头情绪有些波动,稍作沉吟,缓缓说道:“你让我帮着拿主意我很高兴,也证明我在你心里还有一定的分量。凡事都有两面性,也很难两全,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就看如何取舍。如果从长远着想,那应该选择考大学,能考上大专或本科是最理想的,发展前景会好一些,但能有几分把握也说不准,读大学比读卫校时间长,找工作时间要晚一些。如果从眼前考虑,那应该抓住这次报考卫校的机会,因为两年就毕业了,能比较早的当上护士。”见女友不住地点头,又说:“不过,主意还得你自己拿,因为这是涉及你命运转折的大事。其实我知道你去意已决,那就按照你的心思去做吧。”葛美芳问:“你希望我能考上吗?”梁石头说:“盼你考上,是想让你如愿以偿;怕你考上,是担心未来会失去你。”
一晃儿,寒假到了。因长青村处在福原乡和三道梁子镇交界,从县里坐客车回返既可以选择通往福原,也可以选择通往三道梁子。此时,烟炮雪已经连续刮了一周,乡间公路积雪比较严重。梁石头吃过早饭,步行大约一个小时到达客运站。
候车厅里,人声嘈杂,气味浑浊,长椅上有不少携带大包小裹的旅客等待发车的时间。已经错过八点十分通往福原的发车时间,只有九点发往三道梁子的客车可选。他看了一眼挂钟,时针指向了八点半,就直奔售票窗口。
排在前面的背包女乘客把钱塞进窗口,对售票员说:“去三道梁子,一张。”听那声音,如同银铃一般好听,那女乘客买完票,回身时把胸前的一根辫子往身后轻轻一甩,发觉辫稍撩了别人,一脸青涩地道歉:“对,对不起。”梁石头笑了:“这不是金玲嘛,真巧!”金玲也笑了:“是石头哥,你放假了?”窗口内女售票员催问道:“下一位,到哪?”梁石头把钱递进去:“一张去三道梁子的。”回头又看了一眼等在身边的金玲,见她围着一个白色带黑横纹的围脖,粉花棉袄外罩一件紫红色半大衣,她莞尔一笑,倒显得落落大方。梁石头忽然觉得这邻家的小妹长漂亮了,虽有几分青涩,但很喜人。售票员把票放在了窗口下,提醒道:“给,拿好。”
梁石头收好票去寻找座位,金玲紧随其后,两人找了一个角落,一边唠嗑一边等车。“真巧,在这碰上一个屯的人了。石头哥,小玉咋没跟你一起回来呢?”梁石头说:“小玉放假比我晚一周,我没等。你这是?”金玲说:“我是来县里学裁剪,一个月速成班到期了。”梁石头端详金玲,问她多大了,金玲说虚岁十六。梁石头说:“感觉你是十八的大姑娘了,比以前出息了,成熟了,也漂亮了。”金玲又腼腆地笑了:“石头哥真会夸人。咱脚前脚后买票,应该是挨着的,快看一看。”说着,都拿出票来互相看,果然是靠后的邻座。金玲说:“能和石头哥搭伴儿坐一趟车,我就安心了。”梁石头也说:“有我保护你,啥都不用担心。”
客车准时发车,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由于路上风雪大,客车行驶的很慢,如同老牛拉车一般,一路摇摇晃晃,走走停停,任凭再急的人也没辙。客车好不容易到了长宁临时站时,天色将晚,梁石头说:“外面还在刮烟泡,要不咱俩到三道梁子终点下车在镇里住一晚吧。”金玲说:“咱在长宁村这儿下,抄近道斜着风走,晚上咋也能到家。”于是两人在长宁村岔道口下了车,隐约望见远处有一抹村庄的影子。金玲自己围好白色围巾,带好手套,又让石头哥也系好帽带,缠好围脖,踩着抹脚脖的积雪向东北方向吃力地前行。
冬日里天黑的早,加上烟炮天气,能见度很低,不一会儿就看不清村庄的影子了,前行的脚步就放慢了。烟泡一阵紧似一阵的刮着,好似要把这个世界一起埋葬。过了一条沟坡时天完全黑透,走着走着就偏离了乡间主道。
金玲一时胆怯,抱住了梁石头的胳膊,两个人在弥漫的风雪里艰难前行,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柞树林里。梁石头拉着金玲站在了一个凸起的雪丘前,看到脚下有枯草在风雪中摇曳,心里猛的一紧:“咱迷路了,这下面好像是个坟!”金玲把他抱的更紧了,抬头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好像是抹斜地,你看那棵树!”梁石头惊叫道:“是歪脖树!咱脚下是索……”金玲一惊:“咋会走到这里呢?”梁石头说:“咱迷路了,赶紧离开这里。”说着拉着金玲离开了坟地,两个人在风雪中又绕了半天,居然又回到了歪脖树前。金玲有些绝望:“石头哥,咱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咱要冻死在这儿了么?”梁石头说:“有我呢,你别怕?这世上没啥鬼神,咱就是一时迷路而已。”金玲一下哭出声来:“我还没活够呢,我不想冻死在这儿!”梁石头安慰说:“没那么严重,一定能走出去的。”梁石头镇定下来,四处寻望一番:“我记得这树趟子是东西向对不对?”金玲说:“是东西向,这棵歪脖树在树趟中间北边。”梁石头往北面望了半天,在烟炮稍稍减弱的空档望见远处隐约有一点点亮光。“那是河套贾家的戗子,咱就往那儿走。”金玲说:“行,到了老姥爷家,咱就安全了……”
“砰,砰砰……”一阵又一阵敲门声,戗子风门子里终于传来贾永路的声音:“谁呀?”金玲颤抖着声音:“老姥爷,我是金玲,快开门!”贾永路一听是熟人,赶紧用力把风门打开。
进了戗子,金玲摘下手套双手反复揉搓,梁石头也一阵跺脚一阵嘶嘶哈哈。贾永路给倒了两碗白开水,又去给热了剩饭剩菜。两个人暖和过来,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贾永路直说:“这鬼天气,如果走不出鬼打墙,后果不堪设想。多亏有石头陪着,要是金玲自己迷路,肯定会冻死的。”金玲说:“石头哥本想到终点下车,是我主张抄近走的,现在想想就后怕,没出事是万幸啊!”裘环摸索着把炕柜被垛上的两铺被褥拽下来,一边往炕稍焐一边说:“今晚你们两个就消停在这挤巴一宿,别嫌弃这戗子窄巴。被子有些旧,将就着用。金玲挨着我,石头靠炕柜。”金玲说:“行行行,将就一晚上就行。”裘环说:“啥一晚两晚的,等不刮烟炮了再走。明儿个,给你们做鱼吃,你老姥爷凿冰眼打了不少鱼呢!”
剩饭剩菜热好了,是混合面发糕和冻豆腐汤。吃完饭,两个人脱了外衣钻进各自被子里,如此近距离地挨着,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金玲忽然说:“记得有一年秋天,我和我妈上这儿来看老姥爷,我在戗子门口看见你和大锛髅跑来渡口玩,折了不少蒲棒,在通往渡口的小道上一阵敲打,弄得那白絮悠悠扬扬飘起来,可好看了。看你们玩得开心,我也跑了过去。你给我一个蒲棒,让我也敲打呢!记得吗?”梁石头努力回想着,仿佛又看到夕阳朗照里那张妩媚无比稚气十足的笑脸:“有点印象,那时我才十岁左右。记得那天夕阳的光照很明亮,你笑的也很灿烂。”金玲又想起一事:“那年红原中心校开运动会,咱全校学生都穿白衬衫和扎白带蓝裤子,我们团体练走步练队形,你在腰鼓队打小鼓可神气了,那时候别提多羡慕了。”梁石头说:“那时,老师想让我打大鼓,我嫌大鼓沉,就找理由不接,说我自己没那体力,呵呵……”金玲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说:“那年你和你妹第一个在村里穿上了喇叭裤,我看见了,就觉得特别帅气。还有,还有……”唠着唠着,金玲就睡沉了。
没想到,自己的过去还留在邻家小妹的记忆里,这让他多少有些感动。不知为何,他总忍不住侧过头来,欣赏金玲如鲜花俏朵样水嫩娇羞的脸面,心潮竟然难以平静了。他甚至想,如果今晚躺在身边的是葛美芳该有多好呢,于是又回想起与葛美芳在校园里见面的那一幕幕情景来。
贾永路吹灭了灯,裘环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又过了一会,贾永路熄了烟斗,翻一个身子也睡了。不知又过了多久,梁石头才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后半夜,窗外还刮着烟泡,能听到雪面子扬在窗户上的声音。他回想梦里与葛美芳温存的一幕,忽然发觉自己的手正搭在金玲的被子上,明显感受到那小腹匀称的起伏,他心里一惊,急忙把手臂轻轻抽回来。金玲则侧过身去,把两只叠压在一起的辫稍留在了枕边。听见金玲咽了几口唾液,呼吸变得舒缓了,知道她又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