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2/2页)他的金丝眼镜早已遗失在河底,此刻视野有些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对岸巷口闪过的一抹阴丹士林蓝,那是叶知秋的旗袍颜色,她果然按计划撤到了备用联络点。
程墨白颤抖着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枚被河水浸湿的领带夹,夹层里的微型胶卷安然无恙,上面记录着用针尖刻画的日军江北布防图,领带夹背面还粘着半片干涸的当归叶,这是老周最后塞给他时,故意沾上的保和堂印记。
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程墨白却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硝烟、焦木和秦淮河特有的腥臭交织在一起,这是南京城的味道,是无数同志用鲜血浸透的味道。
他最后望了一眼保和堂的方向,那里的火焰已经渐渐转弱,但三道烟柱依然倔强地刺向苍穹,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剑,他重新跳入河里。
秦淮河的浊流裹挟着程墨白,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冲过三山街闸口,湍急的水流裹挟着腐烂的菜叶、死鱼和粪便,疯狂灌进他的鼻腔,腥臭的河水呛得他喉头痉挛。
他的金丝眼镜早已被冲走,七百度的近视让整个世界变成模糊的色块,保和堂方向升起的黑烟化作一团扭曲的墨迹,河岸上奔跑的日本宪兵只剩下晃动的土黄色斑点。
当他的手指终于触到湿滑的石砌河岸时,指甲缝里嵌着的钨钢钥匙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这枚特制的钥匙只有半截小指长短,却重得惊人,是军工厂用坠毁的日军飞机残骸熔炼而成,钥匙齿纹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正是中央电台7号保险箱的制式。
“中央电台保险箱7“,这串用血写就的情报此刻正深深硌着他的掌心,程墨白蜷缩在排水口的阴影里,剧烈咳嗽着吐出混着血丝的河水。钥匙柄端还残留着叶知秋的体温,那是她最后塞给他时留下的。他仿佛还能看见她染血的指尖,在暗道的煤油灯下颤抖着将钥匙压进他掌心的模样。
远处传来警犬的狂吠和摩托车的轰鸣,程墨白却死死攥着钥匙,钨钢坚硬的棱角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顺着掌纹渗出,在钥匙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这疼痛让他想起三天前的雨夜,老吴被拖进76号时,指甲在青石板上抠出的十道血痕;想起老周佝偻着腰,将铡药刀捅进特务胸口时,刀柄上缠着的染血绷带。
河风吹散了保和堂的火光,却吹不散那三道盘旋升腾的黑烟,程墨白将钥匙含进口中,金属的冰冷混着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他最后望了一眼对岸巷口,那里早已没有了那抹阴丹士林蓝的身影,只有一面残破的太阳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被撕碎的裹尸布。
远处保和堂的火光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烈焰吞吐间,烧焦的木梁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星四溅。程墨白背靠着潮湿的河堤,数着心跳等待视力恢复,吐真剂的副作用让他的瞳孔不规则地收缩扩张,太阳穴突突跳动,如同有人用钝器敲打着他的颅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