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鬼新娘(二)
第十五章鬼新娘(二) (第2/2页)水龙头确实关着。滴水声是从排水口传来的,浑浊的液体混着几根暗红的发丝,正一滴滴往上冒。
陈默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马桶水箱,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忽然想起秦老大夫说的话:“怨气若结在骨血里,就算入土也难安。”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古玩市场。在角落里找到一家挂着“聚灵阁”木牌的店铺,老板是个戴金边眼镜的年轻人,正用软布擦拭一只青铜爵。
“我想看看这个。”陈默把银镯子放在柜台上。
年轻人的目光在镯子上停留片刻,指尖刚触碰到银面就猛地缩回:“阴气很重。”他推了推眼镜,“民国年间的工艺,上面刻的‘晚’字用的是朱砂混了血的颜料,这是……阴婚的定情物?”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你怎么知道?”
“我祖父是阴阳先生。”年轻人翻开账本,“这种镯子叫‘锁魂镯’,活人戴了会被阴气缠上,死人戴了……魂魄就离不开了。”他忽然抬头,“你最近是不是接触过尸骨?”
“我安葬了它的主人。”
“安葬在哪里?”
“阴水河边的山坡。”
年轻人用笔杆敲了敲柜台:“那地方是乱葬岗的旧址,底下压着七十二具横死的冤魂。你把她葬在那儿,等于把饿狼扔进羊群。”
陈默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那现在怎么办?”
“得把尸骨迁出来。”年轻人从抽屉里拿出个黄绸袋,“先用这个装着镯子,别让阴气外泄。三天后的子时,带我去坟地。”
三天后的子时,阴水河面上浮着层淡青色的鬼火。陈默跟着年轻人穿过齐膝的野草,晚娘的坟前竟竖着半截红烛,烛芯明明灭灭,像是有人刚来过。
“不对劲。”年轻人从背包里掏出桃木剑,“坟被动过了。”
坟头的新土有被翻动的痕迹,露出底下的棺材板。陈默伸手去推,发现棺材盖竟虚掩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着腐臭飘出来,他捂住口鼻,借着月光往里看——棺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散落的白骨。
“尸骨呢?”陈默的声音发颤。
年轻人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棺材里的黑泥,放在鼻尖嗅了嗅:“是‘养骨人’干的。”他站起身,桃木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专门挖新坟里的尸骨,用来炼小鬼。”
“养骨人是谁?”
“阴水河下游的柳家村,有户姓柳的人家,靠这个为生。”年轻人往河下游望去,“他们炼的小鬼,会在月圆之夜回坟地找替身。”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陈默转过身,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小孩,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小孩的皮肤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异常,手里还攥着根骨头。
“把骨头放下。”年轻人举起桃木剑。
小孩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尖牙,转身就往河边跑。陈默和年轻人追上去,却见那小孩纵身跳进河里,水面上只浮起一缕黑发,转眼就消失在暗流中。
“是晚娘的骨头炼成的小鬼。”年轻人喘着气,“柳家把她的魂魄封在骨头上,用来驱使小鬼。”
“那我们现在去柳家村?”
“天亮再去。”年轻人摇摇头,“夜里去,等于送死。”
他们在坟边守到天亮,坟前的红烛突然“噗”地一声熄灭了。陈默看见烛芯里爬出来一只蜈蚣,通体漆黑,节肢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第九章柳家
柳家村藏在阴水河下游的芦苇荡里。村子里的房屋都是黑瓦土墙,门窗上贴着黄色的符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十几个稻草人,穿着褪色的红衣,远远望去像吊死鬼。
“柳家在村尾。”年轻人压低声音,往一间挂着红灯笼的院子指去,“看见门口那对石狮子了吗?眼睛是用黑狗血涂的,专门挡阴人。”
院子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陈默趴在围墙上往里看,看见个穿黑袍的老者,正用鞭子抽打一个铁笼。笼子里蜷缩着个模糊的影子,发出呜呜的哭声,听起来像个女人。
“是晚娘!”陈默攥紧拳头。
年轻人按住他的肩膀:“别冲动。柳老头会‘炼骨术’,能让尸骨听从指挥。”他从背包里拿出个纸人,上面用朱砂画着符咒,“等会儿我引开他,你去把笼子打开,把这个纸人贴在晚娘的骨头上。”
陈默点点头,看着年轻人捡起块石头,朝院子里扔去。
“谁?”柳老头转过身,脸上刻满皱纹,左眼是个黑洞,只剩下浑浊的右眼。他手里的鞭子缠着铜钱,鞭梢还滴着血。
年轻人吹了声口哨,转身往村外跑。柳老头骂骂咧咧地追出去,黑袍在风中展开,像只巨大的蝙蝠。
陈默翻进院子,铁笼上挂着把铜锁。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黄铜锁——当年爷爷留下的那把,不知为何,锁孔竟和铜锁严丝合缝。
锁开了。笼子里的影子缓缓站起来,是具披着红衣的骨架,手腕上还套着那个银镯子。
“晚娘?”陈默把纸人贴在她的胸骨上。
骨架突然动了,骨指抓住他的手腕。陈默看见眼眶里燃起两团幽蓝的火焰,像是在哭。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柳老头的怒吼。陈默拉着骨架往屋后跑,却见墙角堆着十几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锁着残缺的尸骨,月光照在骨头上,泛着惨白的光。
“快走!”陈默拽着骨架冲出后门,芦苇荡里的风刮得人脸生疼。他回头望去,柳老头举着鞭子追来,黑袍下摆扫过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
跑到阴水河边时,陈默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低头一看,是个埋在沙里的竹筒,里面插着根白骨笛子。
“吹响它。”骨架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磨石头。
陈默抓起骨笛,塞进嘴里。笛声响起的瞬间,芦苇荡里突然飞出无数只黑色的鸟,盘旋着朝柳老头扑去。柳老头挥舞着鞭子驱赶,却被鸟群啄得惨叫连连。
“这是……”陈默惊讶地看着手里的骨笛。
“是我未出世的孩子的骨头做的。”骨架的眼眶里流下两行血泪,“当年我死的时候,他已经三个月了。柳家挖坟时,把他的骨头做成了笛子。”
陈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握紧骨笛,笛声变得凄厉起来,河面上突然掀起巨浪,将柳老头卷进水里。水面上冒了几个泡,再也没动静了。
天快亮时,他们回到了晚娘的坟前。年轻人正在坟边挖新坑,坑底铺着朱砂和糯米。
“把她放进去。”年轻人擦了擦汗,“这次用‘镇魂棺’,保证不会再被挖了。”
镇魂棺是口半尺长的小棺材,用阴沉木做的,上面刻满了符咒。陈默小心翼翼地把骨架放进去,盖上棺盖的瞬间,他看见晚娘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埋好棺材后,年轻人在坟前立了块新石碑,上面刻着“爱妻晚娘之墓”。
“这样她就不会再被骚扰了。”年轻人收起桃木剑,“柳家的人都被河水卷走了,以后不会再有养骨人了。”
陈默看着石碑,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笑容。或许爷爷早就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结陈家的债。
离开阴水河巷的那天,陈默去了秦老大夫的药铺。秦老大夫递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是爷爷的日记。
翻开日记,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子梳着麻花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正是晚娘。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吾妻晚娘,等我。”
陈默合上日记,眼眶湿润了。他走到阴水河边,把骨笛放进水里。笛声最后响了一下,像一声叹息,然后沉入河底,再也没了声息。
阴水河依旧静静地流淌着,河面上的河灯随着水流漂向远方。陈默知道,有些恩怨虽然了结了,但那些逝去的人,会永远活在记忆里。
多年后,陈默再次回到阴水河巷。晚娘的坟前长满了青草,石碑上的字迹依旧清晰。他在坟前放了束白菊,转身时,仿佛看见个穿红衣的女子站在河边,朝他温柔地笑。
风吹过芦苇荡,传来悠扬的笛声,像是谁在诉说着六十年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