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影视城里演戏飘
第十九章影视城里演戏飘 (第2/2页)当晚拍夜戏时,怪事接踵而至。饰演汉奸的演员突然说不出台词,对着空气磕头;化妆镜里总多出个穿旗袍的影子;最吓人的是场记单,每场戏的拍摄时间都被改成了“1941年某月某日”。
我在道具间找到林墨时,他正用放大镜看那页残稿。黑洞边缘的焦痕里,隐约能辨认出“***”三个字。“她不是摔死的。”他声音发颤,“剧本里写着苏曼丽吞毒自尽,可威亚断裂是意外……”
话没说完,整栋楼突然停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林墨身后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身影,正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稿纸。陈小晶的脸在绿光里半明半暗,嘴角似乎噙着笑。
“补完它。”一个极轻的声音擦过耳畔,像风吹动书页。
林墨猛地回头,却只撞见晃动的应急灯。他抓起笔在残稿上疾书,笔尖划破纸面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我凑过去看,他写的不是台词,而是一行日期:1941年11月25日,教堂,***。
窗外突然传来钟鸣,凌晨三点整。三号摄影棚的老座钟早就停了,此刻却在黑暗里发出悠长的颤音。林墨的笔掉在地上,他指着稿纸黑洞处——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个血色指纹,正慢慢晕染开来,像滴落在纸上的眼泪。
“她在等。”我捡起笔塞进他手里,“等我们写完结局。”
应急灯闪烁的间隙,我仿佛看见陈小晶坐在导演椅上,手里捧着那本三万五千字的日记,旗袍下摆沾着的血迹正慢慢变成朱砂色,像极了舞台上的胭脂。
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民国街的青石板洗得发亮。陈小晶攥着湿透的旗袍下摆,站在雕花楼的廊下看场务们扯塑料布。她鞋跟断了一只,是刚才抢戏时被道具箱绊倒的,现在只能踮着脚,像只受伤的丹顶鹤。
“小晶,补妆!”副导演的吼声穿透雨幕。她踉跄着跑过去,化妆师往她苍白的脸上拍胭脂,粉饼碎屑混着雨水滑进衣领,凉得像冰。
这场夜戏拍的是姨太太跳楼。威亚师傅检查着钢丝,金属扣在雨里泛着冷光。“别怕,我给你调慢速度。”他低声说。陈小晶点点头,目光却黏在三楼露台——那里站着女主角林曼,正对着镜子反复练习惊恐的表情,助理在一旁给她披貂皮披肩。
开拍铃响时,雨突然大了。陈小晶爬上楼梯,木楼板在脚下咯吱作响。导演喊“开始”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脏撞肋骨的声音,比雨声还响。按照剧本,她该在林曼推来的瞬间跌出栏杆,威亚会在半空中接住她。
但林曼的手比预定时间早了半秒。
失重感扑来的刹那,陈小晶看见林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没有尖叫,反而顺势蜷起身体,在钢丝绷紧的瞬间调整了姿势。落地时膝盖磕在垫着的纸箱上,钝痛顺着骨头爬上来,她却对着镜头绽开一个诡异的笑。
“卡!”导演的声音带着兴奋,“陈小晶,这条过了!”
林曼走过来,居高临下地递过纸巾:“刚才真是抱歉,脚滑了。”
陈小晶接过纸巾,慢慢站起来。湿透的旗袍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没关系,”她轻声说,目光扫过对方锃亮的红底鞋,“林老师的爆发力真好,我差点接不住。”
雨还在下,场灯把雨线照成金色的帘幕。陈小晶望着远处亮着灯的化妆车,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来影视城,她也是这样站在雨里,看别人穿着华丽的戏服,像活在另一个时代。
“明天有场淋雨的戏,缺个替身上半身。”场务路过时丢下一句话。
陈小晶低头看了看自己淤青的膝盖,笑了:“我去。”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花瓣。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条路上走多久,但此刻,潮湿的空气里仿佛飘着无数个故事的影子,而她,终于成了其中一个。
古装片场的炊烟是假的,从铁皮桶里冒出来的白烟带着股煤油味。陈小晶缩在宫墙根啃馒头,眼尾瞟着不远处的主演们围坐在一起吃盒饭,青瓷碗里的油焖大虾泛着诱人的红光。
“喂,那个宫女,过来。”副导演扬着剧本喊。
她嘴里的馒头渣还没咽下去,慌忙拍掉戏服上的灰尘跑过去。月白色的宫装是租来的旧衣,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的玉带扣是用硬纸板做的。
“明天加场戏,你演被杖责的宫女,有两句词。”导演用笔在剧本上圈出一行字,“记住,要表现出又怕又不服气的劲儿。”
陈小晶的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捏出褶皱。这是她来影视城半年,第一次拿到有台词的角色。
夜里躺在群演宿舍的通铺,她借着手机电筒的光背台词。“奴婢没有偷东西”、“娘娘明察”,短短两句被她念得高低起伏。下铺的女孩翻了个身:“小晶,别念了,宫女的词再顺溜,导演也未必给近景。”
她没应声,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对面楼的灯还亮着,是主演们的专属公寓。窗玻璃上映出模糊的人影,大概还在对戏。
开拍那天风很大,刮得宫灯摇摇欲坠。陈小晶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看着饰演贵妃的女演员用涂着蔻丹的指甲点她的额头。“就是你偷了本宫的东珠?”对方的台词带着股不耐烦,显然没把这场戏放在心上。
按照剧本,陈小晶该在这时抬头辩解。可当她迎上贵妃轻蔑的眼神,忽然想起自己藏在枕头下的五十块钱——那是这个月当群演攒下的伙食费,昨天发现少了十块。
“奴婢没有偷东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娘娘若是不信,可搜奴婢的身,若搜出赃物,任凭处置!”
贵妃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临场加词。导演在监视器后喊:“好!保持住这个状态!”
竹杖落在身上时,陈小晶咬着牙没出声。道具杖裹着棉垫,打在身上并不疼,但她还是蜷缩起身子,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直到导演喊卡,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你叫什么名字?”导演走过来问。
“陈小晶。”
“明天跟组,给你加场对手戏。”导演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不错。”
夕阳把宫墙的影子拉得很长,陈小晶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往回走。路过道具间时,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是那个贵妃在发脾气,说群演抢戏。她脚步顿了顿,然后加快速度离开。
晚风里飘来饭香,这次她的盒饭里多了一个卤蛋。是场务塞给她的,说导演特批的。陈小晶剥开蛋壳,蛋白上还留着温热的温度。
远处的摄影棚亮起了灯,像落在地上的星星。她知道自己离那些亮处还有很远,但至少此刻,有一粒微光,正落在她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