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灭金国,远望长城
第十三章灭金国,远望长城 (第1/2页)建炎十年,腊月。河北平原的风,早已不是风,而是无数把淬了冰、开了刃的刮骨钢刀,在旷野上呼啸肆虐,卷起地上的冻土和残雪,抽打在脸上,留下道道麻木的红痕。空气冷得吸一口,肺腑都像被冰碴子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人直抽冷气。
呜——呜——呜——
苍凉、雄浑、带着金属撕裂感的号角声,如同从大地深处钻出的洪荒巨兽,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骤然拔地而起!紧接着,是无数战马被强行唤醒、不耐严寒的嘶鸣,汇成一片暴躁的海洋。再然后,便是那真正令大地颤抖、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轰鸣——百万铁甲,踏着冻得如同铁板般坚硬的土地,开始了新一日的行军!脚步声、马蹄声、车轮碾压冻土的碎裂声,汇聚成一股无边无际、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蛮横地撞入耳膜,碾过神经。
赵构是在这地动山摇的声浪中醒来的。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潭底部,挣扎着向上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硬板床铺透过厚实皮毛褥子传来的、无法忽视的坚硬和冰冷。然后是沉重眼皮掀开时,帐顶粗糙毛毡映入眼帘的模糊轮廓。没有松软的席梦思,没有恒温的空调,没有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只有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帐外那如同永不停歇的死亡进行曲般的行军轰鸣。
他猛地睁开眼。帐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火盆里将熄的炭火,发出微弱的、苟延残喘般的暗红。一股混杂着汗臭、皮革、铁锈、劣质油脂燃烧和未散血腥气的浑浊气味,浓烈地包裹着他,如同置身于一座巨大的、移动的屠宰场。
他静静地躺着,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那属于“赵明生”的、早已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碎片,不合时宜地闪烁了一下——窗明几净的图书馆,键盘敲击论文的哒哒声,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桌面上的光斑,食堂喧闹的人声里飘来的饭菜香气…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温暖、秩序和琐碎的烦恼所包裹的世界。一个…春风里的日子。
“呵…”一声极轻的自嘲,从他冰冷的唇间逸出,短促得如同幻觉。怀念?多么奢侈而无用的情绪。这具身体残留的、名为“赵构”的软弱,昨夜似乎又在心口隐隐作痛,但此刻,已被帐外那百万铁蹄踏碎山河的轰鸣彻底碾平。
他掀开沉重的兽皮褥子,坐起身。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单薄的里衣侵袭肌肤,激得他皮肤瞬间绷紧,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没有侍从。他习惯了自己穿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和冰冷。一层层套上厚实的棉衣、皮袄,最后是那件笔挺得如同钢铁浇筑的玄黑帝国元首制服。冰冷的金属纽扣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光,肩章上的金鹰徽记沉重地压在肩头。他系好最后一颗纽扣,仔细抚平每一道褶皱,仿佛不是在整理衣物,而是在为自己披挂上一副名为“冷酷”的甲胄。
穿戴整齐,他掀开厚重的帐帘。一股远比帐内更加凛冽、裹挟着雪尘和铁锈味的寒风,如同巨锤般迎面砸来!他眯起眼,迎着初露的惨白晨光望去。
目之所及,是钢铁的洪流,是移动的山脉。
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北方涌动。重甲步兵方阵踏着撼动大地的步伐,长枪如林,反射着清冷的光。骑兵集群如同沉默的钢铁洪峰,战马喷吐着浓重的白气。辎重营的牛车、骡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面赤底血剑髡首的战旗,在朔风中疯狂舞动,猎猎作响,汇聚成一片咆哮的血色海洋。士兵们的脸上覆盖着霜雪和尘土,眼神却如同烧红的炭,只有一种东西在燃烧——被血仇点燃的、永不熄灭的毁灭欲。
赵构站在帐前,玄黑的身影如同洪流中一块冰冷的礁石。寒风卷起他制服的衣角,拍打着他的身体,他却纹丝不动。那属于“赵明生”的最后一丝恍惚,在扑面而来的战争铁腥气和百万大军行军的巨大压力下,瞬间蒸发殆尽。眼底深处,只剩下冻结万载的寒冰。凝重的一天,开始了。这凝重,早已深入骨髓,成为他存在的常态。
***
日头艰难地爬升到中天,却吝啬地洒下几缕惨淡无力的光芒,根本无法驱散冬日的酷寒和弥漫的阴霾。
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肃杀之气。巨大的北地舆图前,赵构负手而立,玄黑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韩世忠、刘锜等将领及幕僚肃立两侧,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裹挟着雪粒子的寒风灌入,吹得帐内灯火一阵摇曳。一名背插三根赤翎、浑身几乎被冻僵的传令兵踉跄着扑了进来,甲叶上挂满了冰凌,脸上是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与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他单膝跪地,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却异常高亢清晰,带着穿透寒风的力度:
“报——!禀元首!燕京…燕京破了!午时初刻,我军已克复金国中都!”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的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随即,一股灼热的气息猛地从每一个将领、每一个幕僚的胸膛里爆发出来!韩世忠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爆响!刘锜的眼中精光爆射!
传令兵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语速极快:“韩都统制亲率‘陷阵营’以火药炸塌永定门!‘血屠营’率先登城!金军抵抗激烈,然我军士气如虹!完颜宗翰、完颜希尹等金酋顽抗,皆被阵斩!金主完颜亶…被擒!其余金国王公、贵戚、女真谋克(百夫长)以上将官、宫眷…除抵抗被格杀者外,已尽数俘获!城内…尚有零星抵抗,但大局已定!韩都统制请示元首,如何处置俘虏?及…下一步军令!”
最后几句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帐内刚刚升腾起的灼热气氛。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舆图前那个始终未曾转身的玄黑背影上。
如何处置俘虏?
帐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帐外隐约传来的、永不停歇的行军轰鸣。
赵构依旧背对着众人,望着舆图上那个被重重朱笔圈出的“燕京”标记。他的肩膀轮廓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冷硬。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侧过头。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半张脸的轮廓,如同石刻般冰冷坚硬,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冷得如同极地万载不化的寒冰,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帐里:
“一个,也不要留下。”
六个字。
如同六把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每一个人的心脏!帐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连燃烧的炭火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那传令兵跪在地上的身体,猛地一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冰冷的侧影,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遵…遵命!”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大帐,翻身上马,向着硝烟未散的燕京城方向,亡命般狂奔而去。那背影,仿佛逃离的不是军帐,而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赵构重新转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舆图上,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指令。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那六个字出口的瞬间,心口深处,似乎有某个极其微弱、早已被层层冰封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轻响。
他微微垂眼,看着脚下被灯火拉长的、自己那浓重而扭曲的影子。那影子如同一个蛰伏的、择人而噬的巨兽。
“呵…”又是一声极轻的自嘲,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变得…有点不像自己了。”那声音里没有迷茫,没有悔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陈述。更像是一个…冷血的统治者了。为了这具身体的血仇,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华夏,为了那面猎猎作响的血色战旗…他早已将自己,锻造成了这复仇机器上最冰冷、最锋利的一环。像不像自己,又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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