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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第2/2页)

“摔了呢?”她伸手欲要去扶。
  
  他折扇一转,敲在她手背上,“这贡盏顶碎了让你姨娘用这楼抵。”
  
  耗到掌灯时分,龟公来催了三趟,苏小乔发麻的腿才得以直起。
  
  打这天起,福嵘每次巡视完盐棚,一得空便往这胭脂巷里串。有会时捎来正明斋的枣泥酥、六国饭店的葱烧海参、泰安红楼的西式咖啡……食盒里头盛的哪里是零嘴,分明是根“逗杆”——他正在兴头上,非要把这野雀儿炸开的翎毛捋顺了才甘心。
  
  小半月光景,他那手好丹青像在这破墙皮上生了根。苏小乔每回当模子,屁股都跟长了钉子似的,他总有法子让她安生——珐琅盒里装着胶牙饧,描金筒里盛着杏干蘸蜜,连镇纸都是能旋开机关倒出松子糖的西洋玩意——熬鹰玩的是断食绝眠,逗雀儿自然就得先喂饱。
  
  在苏小乔第三次被按在榆木圈椅上时,她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您当咱是瑞蚨祥的衣裳架子?”
  
  他笔锋未停,在澄心堂纸上逶迤而行,将她的眉眼、衣褶尽数拓印在画轴里。搁下狼毫时,声音不紧不慢:“衣裳架子可没您这蹬鼻子上脸的劲儿。”
  
  苏小乔又捻了颗糖炒栗子往嘴里塞:“小年您来不?来得话,给我捎块西洋蛋糕。”
  
  “还挑上了?”
  
  “似窖泥浆混着酒糟那个也行。”
  
  “那是酒心巧克力。”
  
  次日,小年前夕,福父福母返京。
  
  福宅的铜门环被北风叩得铮铮作响。魏淑芬裹着灰鼠皮大氅迈过门槛,手套方摘下便已抚上福嵘面颊,满脸慈爱:“我儿怎瞧着清减了许多。”
  
  福昌盛拄着文明棍也迈进了门槛,镜片后目光如秤,将福嵘剪裁合度的英式西装称量个来回:“嗯,瞧着是比中秋时清减了三分。”
  
  福嵘含笑接过父亲的貂皮帽子——在慈亲眼中,孩儿总是清减的。
  
  腊八醋的辛香撞进槅扇时,王妈已端着铜锅穿过游廊。
  
  滚腾的羊汤在八宝格里游走,魏淑芬的银箸起落间,儿子碗中渐渐堆起了小山,她低叹:“皇城墙根倒是不如津门水土养人。”
  
  福嵘眼含笑意,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顺从地将饭菜一一吃光。又拿起桌上的莲花白给父亲斟了半盅。
  
  饭后,全家围坐在暖阁里。魏淑芬仍是笑盈盈地攥着儿子的手腕,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怎么看都看不够。半晌才问:“离京这些日子,可曾替我二人去陶府问安?”
  
  福嵘捧上烘暖的普洱递给双亲:“陶世伯、伯母俱安,儿子时常过府问候。”
  
  “单是陶世伯夫妇康泰?你那嫣嫣妹妹可也安好呀?”魏氏眼尾笑出细纹。
  
  福嵘掰了瓣蜜橘递至她唇边:“母亲尝尝可甜?”
  
  “你这猢狲!”魏淑芬笑骂着咽下橘瓣,丹蔻轻点他脑门:“莫顾左右而言他。”
  
  福昌盛撇儿子一眼:“你这小子惯会搪塞你母亲,年齿渐长也该议亲了。”
  
  “儿子想待两年再议。”
  
  “女儿家经不得蹉跎,陶家丫头那般品貌……”魏氏急得直拍儿子手背。
  
  却被福嵘反握着手,打断:“母亲,儿子心里有数,待盐号分铺稳固些,再议不迟。”
  
  福昌盛忽的将茶盏重重一搁,“先成家后立业方是正理!二丫头温良知礼,配你这不成才的有余裕!”
  
  福嵘敷衍着:“儿子如今心思全在盐务上。”
  
  “好个全在盐务上!”福昌盛嗤之以鼻:“成日厮混那秦楼楚馆,当我聋聩不成?杜家那败家子的腌臜勾当,你若敢效仿半星,坏了祖规……”
  
  “老爷这话重了。”魏淑芬急拦话头:“嵘哥儿岂是那等荒唐人?”
  
  “夫人莫纵他!”福昌盛文明棍重杵地面,“开春就随我去陶府拜年,亲事当场定下!”
  
  魏氏见儿子还要张口,便在他掌心急掐了下。
  
  即便不情愿,终是化作一句:“儿子,听父亲安排。”
  
  更漏滴到亥时,二老仍拉着福嵘围坐,先问起盐行生意,又问了离京返津时的时政变化,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讲起在天津的见闻。儿子常年不在身边,一年到头相聚甚少。他们满心珍视,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多看几眼。待谈兴渐消,二老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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