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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征北战声威震 攻占广州建政权

南征北战声威震 攻占广州建政权 (第1/2页)

岭南的风,裹着咸腥的海水和腐烂的瘴气,吹在脸上黏糊糊的,像裹尸布。
  
  从黄梅那浸透血泥的湖畔杀出来,扛着“冲天”血旗,我带着这群北地的虎狼,一头扎进了这片蒸笼般陌生的土地。福建的山像插天的刀子,江西的河网是缠脚的毒蛇,官军追不上我们的脚底板,却让这湿热的天,成了最毒的软刀子。兄弟们一个个倒下,不是死在刀口下,而是烂在热病里,吐着黑血,浑身滚烫,喊着娘,喊着冷,喊着冤句老家盐碱滩上的风。
  
  可老子不能停!停下就是死路一条!广州!那海商嘴里流油的肥肉,那堆满香料丝绸的宝库,那狗官们享福的安乐窝!就是它了!老子要在那里插旗,立规矩!告诉天下,这李唐的天,老子捅定了!这新世道的规矩,老子黄巢来立!热病?死人?怕个鸟!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分这南国的稻米!活下来的人,才有命跟我杀回长安!
  
  “冲天”血旗卷着北地的风沙与仇恨,引领着我们这支伤痕累累却凶性更炽的狼群,一头扎进了乾符六年(公元879年)酷热难当的岭南腹地。
  
  南方的天,像一口烧红的巨大铁锅倒扣下来。阳光不再是北地那种清冽的刀子,而是黏稠、沉重、带着水汽的烙铁,无孔不入地炙烤着每一寸皮肤。空气稠得如同米浆,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水田淤泥和腐烂植物的腥甜味,闷得人喘不过气。汗水不再是滴落,而是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脊背源源不断地涌出,浸透破烂的衣衫,黏腻地贴在身上,被烈日一烤,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又痒又痛。脚下的路,不再是北方坚实的黄土或砂石,而是被无数场暴雨反复冲刷、浸泡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拔出来都带着沉重的“吧唧”声,泥浆能没过小腿。每一步,都像在滚烫的胶水里跋涉。
  
  更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啊——痒死我了!”一个年轻的士卒,来自河南滑州,叫栓子,此刻正疯狂地抓挠着手臂和小腿。裸露的皮肤上,鼓起一片片红肿的丘疹,有些已经被抓破,流出黄水,在汗水和泥污的浸泡下,迅速溃烂。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哀嚎声撕心裂肺。
  
  “按住他!”随军的郎中,一个头发花白、原在冤句开过小药铺的崔老头,嘶哑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他打开一个油腻的小布包,里面是些捣碎的、气味刺鼻的草根树皮。“南蛮子的毒虫邪气太盛!这是土方子,试试吧…能不能熬过去,看命了…”他用沾着药泥的手,颤抖着涂抹在栓子溃烂的伤口上,换来后者更凄厉的惨叫。
  
  这惨叫声,在闷热死寂的行军队伍中,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压抑的恐慌。更多类似的**、抓挠声、呕吐声此起彼伏。热毒、瘴气、毒虫叮咬引发的恶疮、还有不知名的热病,如同无形的瘟疫,在疲惫不堪的队伍中疯狂蔓延。倒下的身影越来越多,被遗弃在路边、水洼旁、密林边缘。他们的尸体很快肿胀发黑,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引来密密麻麻的绿头苍蝇和嗡嗡作响的毒蚊。那恶臭,混合着湿热的空气、腐烂的植物、还有南方特有的浓郁花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头晕目眩的诡异气味,如同地狱入口的呼吸。
  
  “妈的…这鬼地方…比盐丁的刀子还毒…”赵大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的嘴唇干裂起泡,眼窝深陷,脸颊上也有几处红肿溃烂,正用一块脏布胡乱擦着。他身边的兄弟,也个个形容枯槁,眼中布满血丝,强撑着行军,却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对刀光剑影的麻木,被对无形病魔的深深恐惧所取代。
  
  我骑在同样瘦骨嶙峋的战马上,感觉自己也快被这湿热蒸熟了。汗水蛰得眼睛生疼,头重脚轻,胸中那股冲天的怒火,似乎也被这黏稠的空气所阻滞,燃烧得异常艰难。看着路边一具刚刚倒毙、还保持着抓挠姿势的尸体,几只硕大的老鼠正啃噬着他肿胀的手指,一股冰冷的无力感夹杂着更深的暴戾,在心底滋生。
  
  这比黄梅湖畔的血战更煎熬!刀对刀,枪对枪,老子何曾怕过?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东西,却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磨掉兄弟们的性命和锐气!
  
  “将军…前面…前面就是韶州地界了…”探马的声音有气无力,嘴唇乌紫,显然也中了热毒,“过了韶关…离广州…就不远了…可这路…”他指着前方蜿蜒在崇山峻岭间的狭窄官道,两旁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浓绿得发黑,藤蔓纠缠,如同无数择人而噬的巨蟒,“…瘴气更重…林子里…毒虫蛇蚁…数不清…”
  
  “广州…”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这个名字像一颗火炭,烫在我的心上。海商们口中流淌着蜜糖的传说:堆积如山的稻米、闪着金光的丝绸、奇珍异宝堆积的港口、皮肤黝黑卷发的蕃人…还有那些脑满肠肥、吸饱了民脂民膏的狗官!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是补充粮秣、休养生息、重振旗鼓的根基!更是我冲天大将军立旗号令天下的第一个踏脚石!
  
  “怕了?”我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目光扫过身后一片死气沉沉的队伍,最终落在赵大脸上,“怕这看不见的鬼东西?怕这南蛮子的毒气?”我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陪伴我多年的、刃口布满缺口的横刀——如今它更像一把砍柴的钝器。刀尖指向那浓绿得令人心悸的密林深处。
  
  “看看你们手里的家伙!”我厉声咆哮,声音在闷热的空气中艰难地传播,“想想死在黄梅的兄弟!想想死在颍水河滩的兄弟!他们连怕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呢?被这热天吓破了胆?被这蚊子叮死?被这烂泥坑困死?然后像路边的死狗一样烂掉?让长安城里的狗皇帝笑掉大牙?!”
  
  吼声震得林间的飞鸟扑棱棱乱飞。疲惫麻木的士卒们,被这熟悉的、带着血腥味的咆哮惊醒,茫然地抬起头。
  
  “前面是鬼门关!老子知道!”我刀尖依旧指着密林,仿佛要劈开那绿色的魔障,“可闯过去!就是金山银山!就是稻米满仓!就是活路!就是狗官们享福的地方!老子黄巢,今天把话撂这儿!这鬼林子,老子第一个闯!是爷们的,跟老子走!闯过去,到了广州,老子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闯不过去,烂在这里,算逑!下辈子投胎,还做兄弟,接着杀狗官!怕死的,现在就滚!滚回北边,让官军砍了脑袋领赏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只有热风穿过林叶的呜咽和伤兵压抑的**。
  
  “妈的!烂命一条!老子跟将军闯了!”赵大第一个跳起来,尽管脚步虚浮,眼中却爆发出凶兽般的红光,他猛地扯开破烂的上衣,露出精瘦却伤痕累累的胸膛,对着那密林嘶吼,“鬼门关算个鸟!老子是黄阎王座下的催命鬼!”
  
  “闯了!跟着将军闯!”
  
  “死也要死在狗官窝里!”
  
  “杀过去!吃香的喝辣的!”
  
  如同被投入火堆的干柴,绝望的火焰被更原始的求生欲和复仇欲点燃!疲惫的士卒们爆发出沙哑的吼叫,挣扎着挺直腰板,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器。尽管脚步依旧沉重,眼神却重新燃起了亡命徒的凶光!这凶光,是对死亡的蔑视,是对活路的渴望!
  
  “好!”我猛地一夹马腹,那瘦马嘶鸣一声,竟也爆发出最后的气力,驮着我,一头扎进了那浓绿得化不开、散发着腐朽与生机混合气味的密林!
  
  死亡之路,开始了。
  
  密林深处,光线骤然昏暗。参天古木的枝叶纠缠成巨大的穹顶,将炽热的阳光切割成斑驳破碎的光点,落在积满腐叶、湿滑泥泞的地面上。空气更加湿热粘稠,带着浓重的霉味、腐殖质的土腥气,还有一种奇异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花香。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不时有粗大的、覆盖着滑腻苔藓的树根虬结盘绕,绊倒战马和士卒。巨大的藤蔓从头顶垂落,如同巨蟒的触须,拂过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滑腻感,令人毛骨悚然。
  
  “啊——蛇!”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一个走在队伍边缘的士卒猛地跳开,脸色煞白,指着脚下一条在腐叶中快速游走的、色彩斑斓的细长毒蛇。
  
  “噗!”一支弩箭精准地射穿了蛇头。赵大收起弩,脸色阴沉:“都他妈打起精神!脚下!头顶!树叶子后面!全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话音刚落,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黑压压的蚊虫,如同移动的乌云,被我们这群闯入者的气息所惊动,疯狂地扑了上来!它们无孔不入,钻进鼻孔、耳朵、眼睛,叮咬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拍打声、咒骂声、痛苦的抓挠声瞬间响成一片!
  
  “点火!快!点火驱蚊!”崔郎中嘶哑地喊着。几堆掺了特殊药草(效果存疑)的篝火在队伍前后点燃,浓烟滚滚,呛得人直流眼泪,但确实稍稍驱散了部分蚊虫。
  
  然而,更大的威胁是无形的。越往深处走,空气似乎越发沉重,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甜腥气。有人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吐出带血的浓痰。有人走着走着,突然一头栽倒,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有人发起高烧,胡言乱语,喊着早已死去的亲人名字。倒毙的尸体,以更快的速度增加。腐烂的气息混合着驱虫药草的怪味,形成一种地狱般的恶臭。
  
  “将军…前面…没路了…”探马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一片巨大的沼泽拦住了去路。浑浊发绿的死水上漂浮着厚厚的浮萍和腐烂的植物,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散发出浓烈的硫磺和沼气混合的恶臭。几根朽木半沉半浮,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淤泥。空中盘旋着密密麻麻的、体型硕大的毒蚊。
  
  绕路?密林深处方向难辨,毒瘴更浓,无异于送死。强渡?这沼泽,看着就能吞掉整支队伍。
  
  我勒住马,望着这片死亡沼泽,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污泥,从额头滚落。湿热和瘴气让我的脑袋也一阵阵发晕,胸中那股支撑我的戾气,似乎也在被这无边的绿色魔障消磨。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鬼地方?冲天旗…要倒在这烂泥潭里?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风吹落叶般的“沙沙”声,从侧前方密林的阴影中传来!不是风声!
  
  “戒备!”我厉声喝道,手已按上刀柄!赵大等人立刻弓弩上弦,刀枪出鞘,紧张地指向声音来源。
  
  密林的阴影一阵晃动。没有预想中的伏兵,也没有凶猛的野兽。几个瘦小、皮肤黝黑、身上裹着简陋兽皮和树叶、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人影,如同幽灵般从树后闪了出来。他们赤着脚,踩在腐叶上悄无声息,手里拿着简陋的吹箭筒和削尖的木矛,眼神警惕而冰冷地看着我们这群闯入者,如同看着闯入领地的野兽。
  
  是当地的俚人!山中的生蛮!
  
  “妈的!是南蛮子!”赵大啐了一口,就要下令放箭。
  
  “慢着!”我猛地抬手制止。那些俚人的目光,并没有多少敌意,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尤其是看着我们队伍中那些痛苦**、倒地不起的士卒时。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脸上油彩图案更复杂的俚人老者,向前走了几步。他无视我们警惕的刀枪,目光越过人群,直接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狡黠。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了指我们身后倒毙的士卒,又指了指那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沼泽,然后,喉咙里发出几个古怪的音节,又摇了摇头。
  
  随即,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向沼泽边缘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看起来像是野兽踩出的小径。那路径蜿蜒曲折,通向沼泽深处一片看起来相对干燥、长着稀疏树木的高地。
  
  他在…指路?
  
  “将军…这…信得过吗?”赵大压低声音,充满怀疑。
  
  我看着那俚人老者浑浊却似乎并无恶意的眼睛,又看了看那片吞噬生命的沼泽和身后不断倒下的兄弟。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可能,都是救命稻草!
  
  “赌一把!”我咬牙,声音斩钉截铁,“跟着他们指的路走!所有人,互相搀扶!小心脚下!郎中,把剩下的药草,分给最重的兄弟含着!”我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兵,“老子带头走!”
  
  我大步走向那条藤蔓覆盖的小径。那俚人老者见状,咧开嘴,露出被染黑的牙齿,无声地笑了笑,身影一闪,消失在密林深处。其他几个俚人也迅速隐没在浓绿的背景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条小径,如同在死亡沼泽中开辟出的一条生命脐带。虽然依旧湿滑泥泞,布满了盘根错节的树根,但脚下确实是相对坚实的硬地,避开了最危险的淤泥潭。空气中那股令人昏厥的甜腥瘴气似乎也淡薄了一些。尽管仍有兄弟倒下,但损失速度大大减缓。
  
  不知走了多久,当眼前豁然开朗,看到远处低矮丘陵和隐约的农田时,筋疲力尽的队伍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带着哭腔的欢呼!我们终于穿过了那片死亡密林!
  
  “将军!您看!”赵大指着前方,声音激动得发颤。
  
  远处,夕阳的余晖下,一片开阔的、水网密布的平原展现在眼前。稻田如同绿色的棋盘,点缀着星罗棋布的村庄。更远处,地平线上,一座城池的轮廓在暮霭中若隐若现。城墙高大,依山傍水,城楼飞檐斗拱,规模远非我们之前攻克的州县可比!无数巨大的桅杆如同森林,矗立在城池东南方向,指向烟波浩渺的大海!
  
  广州!南海巨邑!通衢万国之地!李唐在岭南的财富心脏!它就在眼前!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疲惫、狂喜、贪婪和复仇冲动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意志!连日来的跋涉、病痛、死亡带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城灭地的欲望!
  
  “兄弟们!”我猛地拔出卷刃的横刀,刀尖直指那座在暮色中闪烁着诱人又危险光芒的巨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咆哮,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惊起归巢的鸟雀:
  
  “广州!狗官们享福的地方!堆满我们血汗的粮仓!就在前面!”
  
  “杀进去!”
  
  “开仓!放粮!抢钱!抢女人!”
  
  “给死在林子里的兄弟报仇!给热病烂掉的兄弟雪恨!”
  
  “让这南蛮子的天,也尝尝我冲天大将军的怒火!”
  
  “杀——!”
  
  “杀——!杀进广州!”
  
  “开仓!放粮!报仇!”
  
  早已被压抑到极限的兽性,被这赤裸裸的掠夺口号彻底点燃!疲惫不堪的队伍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吼!所有对疾病的恐惧、对死亡的麻木,瞬间被对财富、食物、女人的极度渴望所取代!他们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野兽,挥舞着破烂的兵器,赤红着眼睛,跟随着我刀尖所指的方向,如同决堤的浑浊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疯狂地扑向那座毫无防备的、沉浸在晚霞余晖中的富庶之城!
  
  乾符六年(879年)秋九月,冲天血旗,裹挟着北地虎狼的冲天怒火与无尽贪婪,兵临广州城下!
  
  富庶的广州,如同一个养尊处优、毫无戒备的胖子,在我们这群从地狱爬出来的饿狼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那些守卫城门的岭南兵卒,平日里盘剥商贾、欺压百姓尚可,何曾见过如此凶神恶煞、浑身散发着死亡与血腥气息的亡命徒?当看到我们如同潮水般涌来,看到那面在夕阳下猎猎作响、沾满血污泥泞的“冲天”血旗时,许多人直接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象征性的抵抗如同阳光下的露水,瞬间蒸发。城门被我们轻易撞开,吊桥的锁链被疯狂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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