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耒耜之争 初试锋芒
第六章 耒耜之争 初试锋芒 (第2/2页)大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申禾身上,齐刷刷地聚焦到姬娆手中那张简陋的麻布图纸上!那上面画的,赫然是一柄造型奇特的耒耜!弯曲如新月的青铜耜头,连接着加长加固、便于踩踏的曲柄木杆,结构清晰,比例合理!旁边甚至还标注着简单的尺寸说明!
这正是昨夜姬娆在惊魂甫定、回到那冰冷侧室后,凭借前世对考古发现的记忆和对商代青铜冶铸水平的判断,强忍着恐惧和疲惫,用从灯盏里刮下的炭黑,在随身麻布上草绘出来的改良青铜耒耜图!
“大王,”姬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属于这具躯壳的柔媚,却又努力透出一种沉静的清晰,“此物,或可解东夷之困。”她微微躬身,双手将那张承载着希望的麻布图纸,高高呈上。
帝辛深不见底的黑眸,牢牢锁定了那张图纸。他没有立刻让人去接,目光在那简练的线条上逡巡片刻,嘴角那抹惯常的冰冷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哦?”他轻轻吐出一个音节,尾音微微上扬,如同冰面裂开一道细缝,“苏氏女,竟也通晓农工之技?”他的目光再次抬起,锐利如刀,刺向姬娆,“此图,从何而来?”
姬娆心头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妾…妾身少时居于东夷边地,曾…曾见野人偶用类似之物掘土,虽简陋,却省力。昨夜…昨夜闻申农官之困,偶有所感,斗胆绘此拙图,冀望…冀望能略解万一。”她将一切推给“东夷野人”和“偶感”,这是她能想到最稳妥的托词。
“野人所用?”帝辛的指尖在膝头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深眸中光影明灭,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荒谬!”一声冰冷而充满威压的断喝,如同惊雷,骤然打破了殿中微妙的平衡!
亚相比干猛地踏前一步,宽大的玄鸟纹祭司黑袍无风自动!他浑浊而锐利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被亵渎神权的熊熊怒火,死死钉在姬娆身上,如同在看一个惑乱人心的妖邪!
“大王!”比干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圣威严,“农桑乃社稷根本,耒耜乃沟通地母神器!形制、材质,皆乃上古圣王所定,历经千载,合乎天道!岂容一介妇人,妄加篡改!此物形制诡异,以金(青铜)入土,更是大忌!金气锋锐,刺伤地母肺腑,必引地气紊乱,灾祸横生!此非农器,实乃妖器!祸农之器!”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姬娆手中那张麻布图纸,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大王!此图现世,便是东夷凶兆之应验!是神灵借这妖女之手示警啊!若依此图铸器垦荒,非但东夷颗粒无收,我大商万里沃野,恐将尽成焦土!此乃亡国之兆!大王三思啊!”他的控诉如同诅咒,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神权的凛然威压,狠狠砸向姬娆!
“妖器祸农”!
四个字,如同四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将姬娆钉在了神权的审判台上!
殿中瞬间死寂!比干那番充满神性威压的控诉,如同无形的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位大臣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瞬间被扑灭,脸色变得更加惨白,看向姬娆和她手中图纸的目光,充满了惊惧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那不再是一张农具图,而是招引灾祸的符咒!
微子启适时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亚相所言,振聋发聩啊。农桑关乎国本,神器关乎神意,确不可轻动。此物…此物形制过于奇诡,闻所未闻。苏娘娘心系农事本是好事,只是…这沟通天地神灵之物,还是遵从古制、敬奉神明为要。”他看似劝解,实则句句诛心,将“妖器”的标签死死焊在了图纸之上。
申禾农官刚刚挺起的脊梁再次佝偻下去,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看向姬娆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一丝隐隐的埋怨。
姬娆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干的指控,微子启的补刀,如同两张无形的巨网,将她牢牢困住!神权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几乎要将她碾碎!她感到袖中紧握图纸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就在这时,帝辛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那慵懒的姿态褪去,如同一头假寐的雄狮,终于显露出它蛰伏的威仪。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两口旋转的寒潭漩涡,先是扫过神情激愤、如同怒目金刚的比干,又掠过一脸忧国忧民状的微子启,最后,那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姬娆那张因巨大压力而微微发白、却依旧强自镇定的脸上。
他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的手,越过了比干愤怒的控诉,越过了微子启伪善的忧虑,越过了殿中所有惊惧、厌恶、绝望的目光,目标明确地,伸向了姬娆手中那张被斥为“妖器祸农”的麻布图纸。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如同金属般的气息,轻轻触碰到图纸粗糙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