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第2/2页)云夙的寒眸深处,那点冰冷的兴味再次燃起,如同幽火。
“好。”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清冷依旧,却为这场赌局落下了冰冷的注脚。
他不再看那三人,目光落回我身上,如同在审视一件终于展现出预期价值的实验品。
“即刻离开此地。她需静养,此处阴煞之气过重,反会刺激凶兵。”云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沈大人府邸药气驳杂,易引毒患。萧将军王府肃杀,不利养神。谢世子别院…脂粉气过甚。”
他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萧彻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
“镇北王府,地脉厚重,且有‘沉渊寒玉’所筑静室一座,可助压制凶兵戾气,延缓毒发。将军以为如何?”
萧彻脸色瞬间铁青!他王府的秘宝静室,竟被云夙如此轻描淡写地点出用作囚笼?!但看着寒玉床上气息奄奄、体内却埋着恐怖凶兵的我,想到那可能灰飞烟灭的后果和云夙口中的“唯一生机”,他额角青筋跳动数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可!以!”
沈砚眼神阴鸷闪烁,显然不满人被带去镇北王府,但此刻形式比人强,他强压怒火,冷声道:“本王需随时知晓夫人状况!”
谢玉麟摇着扇子,桃花眼深深看了云夙一眼,又瞥向我紧握的匕首,笑道:“镇北王府固若金汤,自是‘静养’的上佳之地。只是…萧兄,可要看好了,莫让嫂夫人再‘惊扰’了云谷主的‘救治’。”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囚笼已定。只是这囚笼,从药王谷的石室,换成了镇北王府的寒玉静室,而看守者,从云夙一人,变成了各怀鬼胎的四人!
“来人!”萧彻不再废话,转身朝着破碎的门外怒吼,“备车!最快的车!铺三层软褥!调‘玄甲卫’随行护卫!闲杂人等,胆敢靠近十丈者,杀无赦!”
命令声中,他魁梧的身躯转向寒玉床,鹰眸扫过我惨烈的伤口和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匕首,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忌惮与掌控欲的复杂光芒,最终伸出那双曾指挥千军万马、沾染无数血腥的大手,竟是要亲自将我抱起!
“且慢!”
云夙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缓步上前,无视萧彻瞬间阴沉的脸,目光落在我大腿那被剜开、深可见骨、依旧在缓慢渗着黑紫色血液的狰狞伤口上。他手指微动,数根闪烁着幽蓝寒芒的金针再次出现,快如闪电般刺入我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
冰冷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传来,伤口涌血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那股钻心的、混合着腐蚀和毒素蔓延的剧痛也被强行压制下去大半。但代价是,身体彻底被那冰冷的寒气封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剩下眼珠还能艰难转动。
“心脉如絮,经不起颠簸。”云夙的声音毫无情绪,“金针锁脉,可护一时。到王府静室后,需即刻取下,否则寒气反噬,神仙难救。”他这是在警告,也是在宣示只有他才能掌控我的生死。
萧彻冷哼一声,不再多言,那双带着铁血气息的大手,终于落下。
身体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抬起,脱离冰冷的寒玉床面。伤口的剧痛即使被金针压制,依旧如同钝刀切割。视线摇晃颠倒,只能看到石室顶部扭曲的星宿图案和幽蓝灯火在快速远离。
破碎的石门外,凄风冷雨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天光晦暗,暴雨如注,砸在琉璃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身着玄黑色重甲、面覆狰狞鬼面、手持长戟的魁梧甲士,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将整个被破坏的石室区域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们甲胄上的暗纹,肃杀之气弥漫,连狂暴的雨势似乎都被这冲天的煞气逼退了几分!
一辆巨大的、通体由漆黑沉木打造、车厢壁厚实无比、窗牖紧闭、由四匹神骏异常、覆盖着玄色鳞甲的战马拉着的马车,如同蛰伏的凶兽,静静停在雨幕之中。
我被萧彻抱着,如同搬运一件易碎的、危险的物品,在玄甲卫森然的目光注视下,走向那辆巨大的囚车。
沈砚紧随其后,雨过天青的袍角在风雨中翻飞,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影随形般锁在我身上,尤其是那柄被雨水冲刷、却依旧紧握在手的乌沉匕首上。
谢玉麟摇着玉骨折扇,看似闲庭信步,绛紫的锦袍在灰暗的雨幕中异常刺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好戏的弧度,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仿佛在评估这“押送”的阵仗。
而云夙,走在最后。
素青的衣衫在狂风暴雨中纹丝不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雨水。他微微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唯有那只被毒血腐蚀的手背,在晦暗的天光下,青黑色的毒痕显得格外狰狞。他每一步踏在湿滑的石板上,都悄无声息,如同融入雨夜的幽灵。
萧彻抱着我,踏入那巨大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马车车厢。
车厢内部极其宽敞,铺着厚厚的雪白绒毯,点着数盏光线柔和的琉璃宫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昂贵的沉水香。然而,这舒适的环境,此刻却如同精心装饰的囚笼。
我被小心地安置在车厢中央一张铺设了数层软垫的矮榻上。身体刚一接触柔软的垫子,被金针强行压制的剧痛和虚弱感便如同潮水般反噬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萧彻、沈砚、谢玉麟三人,如同三尊煞神,各自占据车厢一角坐下。沉重的威压瞬间填满了这封闭的空间,沉水香的气味被彻底压过,只剩下浓烈的药味、血腥味和风雨欲来的窒息感。
云夙最后一个踏入车厢,他并未坐下,只是随意地靠在车门边的阴影里,素青的衣衫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微微闭目,仿佛在调息,又仿佛在感知着什么。那只受伤的手,随意地垂在身侧,青黑色的毒痕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盘踞的毒蛇。
车门被沉重的玄甲卫从外面紧紧关闭、落锁。
“驾——!”
车夫一声低沉的呼喝,鞭声破开雨幕。
巨大的马车在四匹玄甲战马的拉动下,猛地一震,开始缓缓移动。车轮碾过被雨水浸泡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驶入无边无际的、狂暴的风雨之中。
车厢内,一片死寂。
只有车轮碾过雨水的辘辘声,车外密集如鼓点的雨声,以及我粗重艰难、如同破败风箱般的呼吸声,在这封闭的、压抑到极致的空间里回荡。
四道无形的视线,如同冰冷的锁链,从不同的角度,牢牢地缠绕在矮榻上这具残破的躯体和那柄紧握的凶兵之上。
新的囚笼,已然上路。而这场以生命为筹码的七日豪赌,在车轮滚动的那一刻,便已开始无声地倒数。
意识在剧痛、虚弱和那无处不在的窒息压迫下,再次沉向黑暗的深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仿佛听到一声极轻、极冷、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语,穿透雨幕和车壁,清晰地印入即将溃散的意识:
**“…镇北王府的地宫,可不止一座寒玉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