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2/2页)他是王府最底层的小人物,连名字都无人在意,旁人只叫他阿七。此刻被派来给这寒渊室里的“怪物”送饭,对他来说不啻于被推上刑场。
石室内的寒气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寒玉床上的人,只觉得一股混合着血腥、药味和浓烈死亡气息的阴冷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抑狂暴的能量场,更是让他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只想立刻逃离。
他强忍着恐惧,凭着记忆,摸索着走向寒玉床一侧角落里一个低矮的石台——那是唯一能放东西的地方。脚步轻得像猫,生怕惊扰了什么。
然而,就在他快要靠近石台时,眼角的余光,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恐惧地扫向了那张巨大的深蓝色寒玉床。
只一眼!
阿七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最毒的蛇盯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寒玉床上……那还是人吗?
深蓝色的玉床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一个人形的轮廓嵌在其中,像一尊破碎后被随意丢弃、又被冰封的琉璃人偶。长发散乱,凝结着暗红色的血冰。裸露在破碎衣物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白,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和干涸发黑的血痂。最骇人的是那张脸!毫无血色,嘴唇乌紫,眼睑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晶,整张脸透着一股死寂的灰败。唯有眉宇间,紧紧蹙成一道深刻的竖纹,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凝固了万载寒冰般的痛苦和不屈!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那人形轮廓的右手,死死握着一柄通体乌沉、毫无光泽的匕首!指节狰狞地凸起,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在抓住它!而在那紧握的拳头下方,寒玉床面上……散落着几颗……闪烁着诡异红蓝双色光芒的……血冰珠?!
“哐当!”
极度的恐惧瞬间冲垮了阿七脆弱的神经。他再也无法控制,手一松,粗糙的食盒脱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里面简陋的、早已冰冷的食物——几个粗硬的窝头和一碗浑浊的菜汤——滚落出来,汤汁泼洒在刻满符文的石地上,迅速凝结成冰。
这声音在死寂的石室里如同惊雷!
阿七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瘫软在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死死闭上眼睛,双手抱头,等待着想象中的雷霆之怒,等待着被那寒玉床上的“怪物”撕碎,或者被门外的玄甲卫拖出去以惊扰之罪处死。
完了……全完了……
时间仿佛凝固。预想中的恐怖并未降临。
石室内,只有他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和食盒里窝头在地上微微滚动的声响。
寒玉床上,那具“冰封”的躯壳,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刚才那巨大的声响,对她来说不过是遥远世界的微弱杂音。只有那紧握着匕首的右手,指关节似乎因过度用力,又绷紧了一分,发出更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掌心伤口处那缕金红的心灯光芒,在幽暗的背景下,似乎无声地跳跃了一下,光芒更凝实了一分。
阿七在极度的恐惧中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任何惩罚。他颤抖着,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寒玉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声息,像一尊真正的冰雕。唯有眉宇间那道冰封般的痛苦刻痕,和那几颗诡异闪烁的血冰珠,无声地诉说着刚才他窥见的、炼狱般的景象并非幻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突然压过了纯粹的恐惧,堵在阿七的胸口。那是什么?怜悯?同情?不!他这样蝼蚁般的人,哪有资格怜悯别人?是……同病相怜的悲凉?看着那无声承受着非人痛苦、连生死都无法自主的身影,再想到自己在这王府地宫深处如履薄冰、朝不保夕的日子……一股冰冷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
他不敢再看,更不敢去想。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手忙脚乱地将滚落的窝头和破碗胡乱塞回食盒,汤汁和污迹也顾不上擦。他提起食盒,像身后有恶鬼追赶,跌跌撞撞地扑向石门,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一道缝,几乎是挤了出去。
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阴寒和绝望。
门外昏暗的甬道,墙壁上幽暗的长明灯火苗摇曳,映照着阿七惨白如纸的脸。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粗布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刻满符文的石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依旧占据着大部分,但深处,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悄然滋生。那个人……在承受着什么?那紧握匕首的手,那眉宇间凝固的痛苦与不屈……还有云先生明日要对她施行的“换血引煞”……
阿七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他抱着食盒,如同抱着一个烫手的炭盆,踉跄着逃离这条阴森的甬道,只想离那扇门越远越好。但那门后的景象,那几颗闪烁着妖异光芒的血冰珠,却如同烙印,深深印在了他卑微而恐惧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石门之内,重归死寂。
寒玉床上,那紧握着匕首的手,指节缓缓放松了一丝,紧绷到极限的肌肉在意志的强行控制下,艰难地调整着姿态。掌心伤口处的金红心灯,光芒稳定下来,如同黑暗中指引归途的孤星。
她“听”到了门外的一切。那小杂役的恐惧,食盒坠地的声响,连滚带爬的逃离……这些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传来,模糊不清。
她的意识,早已沉入更深的所在。
体内,那被意志强行锻打、凝聚的暗金“冰焰”,如同被驯服的狂龙,在心脉周围缓缓盘旋、压缩。每一次盘旋,都主动牵引着丝丝缕缕的寒玉阴气融入其中,淬炼着那毁灭性的锋芒,也压制着牵机毒核的反扑。痛苦依旧如影随形,撕扯着神经,但在这绝对清醒的掌控下,痛苦本身,也成了一种淬炼的材料。
她在主动调整着状态,为明日的“换血引煞”做着准备。如同一个即将踏入最终战场的剑客,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地,擦拭自己的剑锋。
心灯摇曳,照亮体内混乱而凶险的战场,也照亮灵魂深处那条唯一的路。
引煞为刃?九死一生?
来吧!
深蓝色的寒玉无声地散发着亘古的阴寒,穹顶古老的符文在幽光下沉默。石室内的空气凝固如铅,每一寸都浸透了绝望与药味的苦涩。唯有寒玉床面上,那几颗内蕴金红冰蓝双色异芒的血冰珠,在绝对的死寂中,无声地燃烧着。
炼狱之门,将在明日开启。而她,已握紧了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