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公交公司黑衣飘
第十八章公交公司黑衣飘 (第2/2页)图片是个褪色的红布平安符,边角磨得起了毛,和他在档案室铁皮柜里看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林深的呼吸骤然停滞。他转身望向公交公司方向,那栋暗沉沉的建筑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而他知道,自己必须再回去一次。
凌晨两点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深绕到公交公司后门,这里的围墙比正门矮了半截,墙角堆着几个废弃的轮胎,是他白天特意留意过的。
他踩着轮胎攀上墙头,这次没敢像昨晚那样冒失。趴在墙沿上观察了足足五分钟,确认巡逻保安的手电筒光远在停车场那头,才轻巧地翻了下去,落地时膝盖微弯,卸去了大半力道。
办公楼的应急灯还亮着,绿光在走廊尽头若隐若现,像鬼火般摇曳。林深贴着墙根移动,口袋里的美工刀硌得他手心发疼——这是他特意带的工具,比昨晚那串没用的钥匙靠谱多了。
档案室的门还虚掩着,昨晚匆忙逃离时他没顾得上关。推开门的瞬间,那股浓重的霉味混着水腥气扑面而来,比昨晚更甚。林深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档案柜,昨晚被他撞翻的文件夹还散落在地上,纸张上的灰尘被踩出几个凌乱的脚印。
他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铁皮柜。昨晚黑衣身影翻看相册的动作在脑海里回放,那个旧铁皮柜里一定藏着更重要的东西。
铁皮柜没锁,轻轻一拉就开了。里面除了搪瓷杯、相册和平安符,还有个上了锁的木盒子,巴掌大小,表面刻着模糊的花纹。林深用美工刀插进锁孔,来回撬动几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是一沓泛黄的信纸,还有一张被塑料膜仔细包裹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抱着小女孩在槐河边合影,女人眉眼温柔,正是档案里周梅的模样,而小女孩手里攥着的,正是林溪照片里那个红布平安符。
信纸是周梅写的日记,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虑。
「2003年9月12日:今天又被队长骂了,说我夜班打瞌睡。可念念半夜发烧,我守了她整宿……他爸要是还在就好了,至少有人替我分担。」
「2003年10月5日:调度室老王说,下个月要调我去开末班车。末班车要绕槐河桥,我不想去,那桥晚上太瘆人了……可他说不去就扣工资,念念的学费还没交。」
「2003年11月2日:今天开末班车经过槐河桥,车窗突然自己开了,冷风灌进来,我看见水里好像有东西在漂……回来后头疼得厉害,但愿别出事。」
最后一篇日记停在2003年11月15日,也就是车祸前一天:「队长让我今晚替小李顶班,他喝多了开不了车。可我今天头晕得站不住……念念还在等我回家给她讲故事。」
林深的手指抚过最后一行字,纸页边缘有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泪痕。他突然明白,那场车祸或许不是意外。调度室老王、喝多了的小李……这些名字像拼图碎片,开始在他脑海里拼凑出模糊的轮廓。
「你在找什么?」
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林深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柱直直照过去——黑衣身影就站在档案柜旁,长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只有那双黑洞洞的眼窝对着他。
这次他没有逃跑。或许是日记里的文字软化了恐惧,或许是那张母女合影里的温柔消解了戾气,他竟从那嘶哑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疲惫。
「我在找真相。」林深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关于2003年11月16日的车祸,关于周梅,关于……陈念。」
黑衣身影僵住了。垂落的长发微微晃动,露出的下颌线在光柱下泛着青白的光。过了很久,她才缓缓抬起手,指向铁皮柜最底层。
林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用红笔写着三个字:「赔偿金」。
信封里是一张二十万元的支票存根,收款方是「陈秀兰」,日期是车祸后一个月。签名处是公交公司的老经理,而备注栏里写着:「17路事故抚恤金,一次性结清,家属不再追究。」
陈秀兰,周梅的母亲,陈念的外婆。
「她收了钱,把念念送走了。」黑衣身影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她说我是个祸害,害死了一车人,不配当妈……她把念念送进孤儿院,说这样对谁都好。」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原来周梅的鬼魂徘徊不去,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冤屈,更是因为被夺走的女儿。
「那场车祸到底怎么回事?」他追问。
黑衣身影开始缓缓移动,这次不是飘,而是像正常人一样迈步,只是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她走到窗边,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外面是沉沉的夜色,远处的槐河桥在月光下露出模糊的轮廓。
「小李喝了酒,队长让我替他。」她的声音飘在风里,带着水汽的冰凉,「开到槐河桥时,方向盘突然卡住了……我看见副驾驶座上有个黑影,是小李,他喝醉了躺在那里,脚卡进了刹车下面……」
林深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醒了,想抢方向盘,我们打了起来……车就掉下去了。」黑衣身影的肩膀在颤抖,「他们怕担责任,就说我是疲劳驾驶,说我精神有问题……他们给了我妈钱,让她闭嘴。」
原来如此。醉酒的同事、失职的管理层、被掩盖的真相……这才是周梅二十年不散的执念根源。
凌晨四点,林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林溪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那个红布平安符,眼睛红红的。
「哥,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女人在水里喊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带着后怕,「她说她是我妈妈。」
林深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溪溪,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他拿出手机里的照片和日记,一点一点讲起周梅的故事,讲起槐河桥的车祸,讲起被送走的陈念。林溪听得愣住了,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平安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那个平安符,是妈妈亲手缝的。」她突然说,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晰,「我小时候一直戴着,后来被外婆收起来了。她说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就会回来。」
林深的心一动。「你还记得外婆的样子吗?或者她住在哪里?」
林溪皱着眉想了很久,摇了摇头。「孤儿院的阿姨说,外婆后来搬去南方了,再也没联系过。」
线索似乎断了,但林深不肯放弃。他拿着陈秀兰的名字和地址(从支票存根上找到的),跑了趟邻市的档案馆。在一堆旧户籍资料里翻了三天,终于找到了陈秀兰的迁移记录——她在五年前搬去了本市的养老院。
市养老院坐落在城郊,林深找到陈秀兰时,她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头发全白了,背驼得像个虾米。听到「周梅」两个字时,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我没这个女儿。」她别过头,声音沙哑,「她害死了那么多人,早就该遭报应。」
「她是被冤枉的。」林深把日记和支票存根放在她面前,「公交公司的人掩盖了真相,您收了钱,却让她背着骂名二十年。」
陈秀兰的手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老泪纵横:「我也是没办法啊……当时村里的人都骂我们家出了恶鬼,念念在学校被人欺负,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我收那笔钱,是想让念念换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周梅的身份证,还有一张陈念小时候的照片,和林深手机里的一模一样。
「我每年都去槐河桥看看,烧点纸钱,可我不敢告诉念念真相。」陈秀兰的声音哽咽,「她现在过得好吗?她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吗?」
林深拿出手机,给她看林溪的照片。老太太看着照片,哭了很久,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轮椅上。
「我带你去见她。」林深说。
林溪见到陈秀兰时,没有想象中的陌生。老太太颤抖着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她没有躲开,反而轻轻喊了声「外婆」。那一刻,陈秀兰抱着她哭了,二十年来的愧疚和思念,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真相大白,但周梅的鬼魂还在公交公司徘徊。林深知道,必须做些什么,让她得以安息。
他联系了当年17路事故的幸存者家属,找到了几个还在世的老人。他们都记得周梅是个负责任的司机,出事前还帮乘客捡起过掉落的钱包。有人想起那天晚上看到小李在调度室喝酒,有人说事故后见过经理和陈秀兰偷偷见面。
证据越来越多,林深把这些整理成材料,匿名寄给了报社和交通部门。同时,他决定再去一次公交公司,不是为了探查,而是为了告别。
还是深夜,还是那栋办公楼。林深推开档案室的门,黑衣身影果然在那里,正对着那张母女合影发呆。
「都结束了。」林深轻声说,「真相会被揭开,你的冤屈会被洗刷。」
黑衣身影慢慢转过身,这次,林深看清了她的脸。不再是黑洞洞的眼窝,而是周梅年轻时的模样,眉眼温柔,带着释然的微笑。
「念念……还好吗?」她问。
林深拿出手机,给她看林溪和陈秀兰的合影。照片里,林溪笑得灿烂,手里拿着那个红布平安符。
黑衣身影的轮廓开始变得透明,像晨雾一样渐渐消散。「告诉她,妈妈很爱她。」
最后一句话飘在空气里,带着暖意。林深看着她彻底消失在晨光里,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第一辆早班车驶过楼下,发出熟悉的报站声。
一个月后,公交公司的旧案被重新调查。当年的老经理和调度室老王被问责,醉酒的小李早已去世,但公司公开道歉,承认了管理失职,并向当年的遇难者家属补发了赔偿金。
周梅的名字被从事故责任人名单中移除,公交公司在槐河桥旁立了块纪念碑,刻着二十三位遇难者的名字,第一个就是「周梅」。
林溪改回了陈念的名字,但依然喊林深「哥」。她和陈秀兰住到了一起,老太太的精神好了很多,经常给她讲周梅小时候的故事。
林深偶尔还会路过公交公司,只是不再有夜探的勇气和必要。他知道,那个黑衣身影不会再出现了。
某个周末,陈念拉着林深去槐河桥。桥边的草地上,有人放着风筝,孩子们在追逐打闹。陈念把那个红布平安符系在栏杆上,风吹过,符袋轻轻摆动,像个温柔的拥抱。
「妈妈,我知道你在这里。」她轻声说,脸上带着微笑,「我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林深站在她身后,看着远处的河水波光粼粼,仿佛看到周梅的身影在水面上一闪而过,然后渐渐沉入水底,化作了河底的一粒沙,一片水草,终于得到了安宁。
夜色彻底褪去,阳光洒满桥面,照亮了崭新的公交站牌,307路公交车缓缓驶来,载着新的乘客,驶向更远的地方。而那些被黑暗掩盖的故事,终于在阳光下,露出了最温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