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雪林遇险
第一卷 第1章 雪林遇险 (第2/2页)同源巷统共就三户人家,沈府的红漆门,徐家的石狮子,刘宅的紫藤架,哪一样不是明晃晃的招牌。他这般人物,但凡存了心思,明日就能让随从把三家族谱都呈到案头。
只是自己今日这般狼狈不堪,又差点被歹人害的失了清白,是万万不敢告诉外人自己的真实姓氏,只能随便编了个理由唬过去。
“嗯。”男子的眉毛几乎不可见地挑动了一下,并没有再问。
“请问公子贵姓,改日小女定当登门答谢公子。”
沈月疏内心是感激的,今日若非这位公子出手,沈家明日怕是就要设上灵堂。这般恩情,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世人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这堪比再造的恩情,她又该以何相报?只是如今她除却这副尚且称得上清丽的皮囊,竟真真是一无所有了。可偏偏连这最后的资本,也早已系在了卓家的婚书上。
“免贵姓刘,答谢倒不必了。”男子微微闭目,不再说话。
“还有一事请公子帮忙。”沈月疏搭在膝上的手指蜷缩又松开,指尖微微陷入掌心,欲言又止。
这话沈月疏在心里盘算了很久。她内心本是不想说的,自己现在这般窘相,在这男子面前不仅失了面子,里子怕是也败得一干二净,他已是掩眦弗视,若是自己还说个没完,只会让他更加厌弃。
可转念一想,横竖里子面子都没了,也便没什么可失的了,可她总要为自己将来在别人面前的面子打算一二,能求得这人守住秘密才好。
这样想来,沈月疏心一横,觉得便是南墙,也要撞了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自己的头硬才死心。
“说吧。”男子依然闭目,嘴巴里飘出两个字。
“今日之事...虽幸得公子相助未至酿成大祸,然小女终究是闺阁中人。”沈月稍作停顿,眼睫低垂,接着道:“若有些许风声漏出,只怕...只怕于清誉有损。万望公子......”
她抬眼恳切望去,又迅速垂下,终是一鼓作气,“万望公子能代为守口。”
“好。”男子唇畔隐现一线春冰。
车辇在同源巷巷口停下来,沈月疏答谢后下了车,一步一颤向巷子深处走去。
沈府。
大雪下的沈府静谧肃穆,像是一具被严寒雕琢的巨大冰雕,一个遗世独立、拒绝融入任何温暖的冰冷异域。
沈月疏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叩响家门。
“吱吆——”
门开了,仆役伸出个脑袋看了半天才认出沈月疏,“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快进来。”仆役赶紧把沈月疏扶进来。
“嘘——别让其他人知道。”沈月疏对仆役低语,生怕声音大了引得旁人注意。
雪下得紧,天色已晚,院中积雪寸许,映着微弱的灯笼光。
沈月疏步履蹒跚,一瘸一拐,每一步似有千斤重,绣鞋早已湿透,寒气顺着脚底窜上来,冻得骨头生疼。路过回廊时,她瞥见父亲书房窗纸上的人影,心头一紧,慌忙躲进阴影里,贴着墙根轻轻挪动。
雪越下越大,她的步子越来越慢,呼吸急促而微弱,像一只受伤的猫儿,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前挪。雪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歪歪斜斜,很快又被新雪掩去,但她心里裂开的伤痕却是再也掩不掉了。
终于捱到闺房前,她伸手去推门,指尖却抖得厉害。门轴“吱呀”一声,青桔听见了声响,打开了房门,沈月疏感觉头晕目眩得厉害,一头栽倒在青桔身上。
“老天爷,你这是怎么了?”沈月疏听见桂嬷嬷的哭声,也能感到桂嬷嬷那双温暖的大手扶住自己,但是她说不出话,眼皮也睁不动,实在是太累了。
朦胧中,沈月疏感觉到桂嬷嬷和青桔把自己扶到床上给她擦了身子,又换上她那件最喜欢的素色棉质里衣,还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她整个人像被裹在一片温热的云朵里,周身从未有过的干爽熨帖。
她的脑子是清醒的,但是依旧说不出话,这一天她真的是又累又怕又冷又恨。
“要不要禀报沈老爷,请个郎中看看?”青桔问桂嬷嬷,她从未见过姑娘这个模样,像是被抽干血肉的躯壳,吓人得很。
“不要!”沈月疏的脑子突然炸开,她使劲地摇头,发出微弱的声音。
今天这个事情是万万不敢被父亲知道的。他早就让自己断了对程怀瑾的念头,若是今天这事被他知道了,怕是又要在祠堂跪上一天一夜。
桂嬷嬷看见沈月疏在摇头,攥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嬷嬷知道你不敢让老爷知道,听你的。你要快点好起来,否则怕是瞒不过去了,七日后就是你大喜的日子啊。”
沈月疏点点头,沉睡。
“造孽啊!”桂嬷嬷的眼泪掉在锦裘上,她是沈月疏母亲的陪嫁丫头,月疏母亲难产而亡,她就一直在月疏身边伺候她,两个人早就超越了普通的主仆关系,如今月疏这个样子,她的心里像是被剜去一块肉,疼得很。
卓府梅园。
卓鹤卿端坐于宽大的紫檀书案之后,身姿挺拔如修竹,却不显丝毫僵直。烛火的光亮自侧面映来,勾勒出他清晰而流畅的侧颜轮廓。眉骨略高,如远山含黛,眉下是深邃的眼窝,其内嵌着黑漆的眸子,此刻正低垂着,专注地落在书卷之上。
“卓大人,我方才打扫车辇时,发现了这枚坠子,应是那个姑娘遗落的。”
卓鹤卿抬起头,接过那枚耳坠。
坠子是月牙状的,和田羊脂白玉雕成,润如凝脂,沉甸甸的,彷佛将一泓月悄然凝冻在其中,银针从月牙上端悄然穿入,细若发丝,却稳稳当当托着这枚弯月。
他将那坠子凑近烛火,月牙的内侧竟然刻了一个“月”字。
看见那个字时,卓鹤卿的手轻轻颤了一下,然后将坠子随手放在书案上,继续拿起书卷。
从流为他的茶盏里添了茶水,欲言又止。
“说。”卓鹤卿未抬头,却已感觉到他有话要讲。
“卓君,今日搭救的那女子是同源巷的,会不会是——”从流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看卓鹤卿的表情,不敢往下说下去。
“她自称是徐家的亲戚,她诓了我。”卓鹤卿放下书卷,微微抬头。
同源巷的徐应常是大理寺寺丞,他的妻子是他在江南办案时搭救的乐户,是个孤女,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个侄女。
“那她会不会是沈家——”从流悄悄吐了吐舌头,咽下了后面的话。
此时的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同源巷的沈家是卓鹤卿的大忌,自从卓家大姑娘殁了后,就鲜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这几个字,自己今个儿真是多嘴。
卓鹤卿没有搭理从流,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温润的紫檀木案边,陷入沉思。
同源巷、沈家,这些都是卓鹤卿的禁忌,更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今日那女子提到同源巷时,他瞬息的怒意几乎要冲破理智——若真是沈家女,岂配坐他卓家的辇轿,但终究是忍住了。即便那女子就是沈家人,她终究是无辜之人,自己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歹人欺辱。
还有7日后的大婚,母命难违,他又当如何面对沈月疏?究竟该恨她姓沈,还是该怜她只是被摆布的棋子?
卓鹤卿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将那坠子放进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