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傀儡丝线
第十二章 傀儡丝线 (第2/2页)那是一种极其古老、音节拗口奇特的咒文,带着一种固本培元、凝神定魄、安定神魂的奇异韵律。每一个音节的吐出,都似乎引动了周围空气中某种微不可查的共鸣。伴随着这低不可闻的隐秘念诵,老夫人指间那枚样式古朴的银色戒指,也同步泛起极其微弱的、与咒文节奏完美契合的清冷光辉,那光芒淡薄如雾,却带着一种坚韧不屈的意味。
她在抵抗!以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法,燃烧着自身的精神力量,稳固自身神魂,对抗那根连接着她的灰白丝线的侵蚀与污染!
周绾君心中豁然开朗,如同拨云见日。老夫人并非同谋,亦非完全被控的傀儡,她是在这污浊泥潭中,竭力保持着一丝清醒与自我的另一个挣扎者!那根灰白丝线,或许代表的不是直接的操控,而是持续不断的精神侵蚀与污染!而老夫人,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艰难地构筑着内心的堤坝,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黑暗。
就在这时,老夫人念诵咒文的声音微微一顿,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她并未睁眼,苍老的面容依旧平静,却仿佛洞悉了周绾君所有的观察与推测,极轻极缓地,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周绾君心头一凛,如同被冰冷的针尖刺中,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探究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垂首做出同样疲惫假寐的姿态,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无声的警告。老太太知道她在探查,知道她看出了端倪,也在用这种方式警告她,勿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引来更可怕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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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索愈发清晰,却也愈发错综复杂,如同纠缠在一起的线团。刘把头是深陷操控的核心傀儡,老夫人是身处污染中顽强抵抗的清醒者,而那“镜魇之心”与由其延伸出的无数能量丝线,则是净影宗布下的、笼罩整个刘府的邪恶控制网络。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月圆之夜如同一个不断逼近的阴影,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压迫着周绾君的神经,催促着她行动。
她决定进行一次极其谨慎的、小范围的测试。目标,不能是刘把头或老夫人身边的核心人物,那无异于直接敲响警钟。需找一个被细丝连接、影响较小、即便出现异常也不至于立刻引起高度重视的对象。
通过几日的细心观察与影宅中的比对,她选定了一个负责庭院洒扫的年轻丫鬟,名唤小翠。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性子有些怯懦,平日寡言少语。影宅中,连接她的那根黑色丝线细若游丝,几乎难以察觉,显然并非重要节点。
是日午后,阳光有些慵懒,树影婆娑。小翠正独自在庭院西角,握着一把比她还高的扫帚,一下下认真地清扫着石径上的落叶,“沙沙”声规律而单调。
周绾君藏身于月洞门后斑驳的阴影中,身形与墙壁上的藤蔓几乎融为一体。她屏住呼吸,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源自镜心术的本源能量。这能量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被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模仿了某种能引起共鸣的特定频率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微小石子,意图只在特定对象上激起涟漪。
她瞄准了影宅视角中,那根连接着小翠镜像的、细弱无比的黑色丝线,将这一丝精心调制过的波动,小心翼翼地、如同穿针引线般,传递了过去。
“嗡……”
一声极轻微、几乎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只回荡在能量层面的震鸣,如同琴弦被拨动后的余韵,悄然响起。
庭院中,正机械挥动着扫帚的小翠,动作猛地一滞!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身体剧烈地一颤,手中的扫帚“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发出突兀的声响。她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迷茫,失去了所有焦点,抱着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痛苦的嗬嗬声,在原地踉跄着转圈,行为彻底错乱,仿佛提线突然断裂的木偶!
成功了!丝线确实可以被干扰!能量的连接并非无懈可击!
然而,这成功的喜悦仅仅在她心中持续了一瞬,如同昙花一现!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被冒犯后的怒意的恐怖意识,如同被彻底惊动的嗜血蜂群,骤然自影宅深处、“镜魇之心”的位置爆发出来!这股意识带着绝对的“秩序”意志,蛮横地、毫无保留地瞬间扫过整个刘府现实与镜像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间!墙壁、地面、甚至空气,都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周绾君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强行切断了那丝能量波动,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冬眠的动物,融入阴影最深处,心中骇然欲绝。这反应速度与强度,远超她的预估!这“镜魇之心”背后的操控者,其警觉性与力量,深不可测!
几乎在同一时间,现实中,那行为错乱、陷入短暂疯狂的小翠,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眼中所有的迷茫与痛苦瞬间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死寂的空洞与麻木。她僵硬地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扫帚,然后继续着之前清扫的动作,一丝不苟,精准得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节奏、幅度与之前毫无二致,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激烈的错乱从未发生,只是阳光下的一个幻觉。
但那股冰冷的、带着怒意的意识并未立刻平息。它如同盘旋在高空的猎鹰,锐利的目光在刘府上空,在现实与镜像的夹缝中,反复扫描、搜寻着那胆敢挑衅其“秩序”的、渺小而又可恶的源头。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令人呼吸困难。
周绾君屏住呼吸,甚至连心跳都几乎强行停止,将自己想象成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截早已枯死的朽木,与周围的阴影彻底融为一体。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煎熬。许久,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意识威压,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但那份被注视过的寒意,却久久萦绕不散。
危机暂解,但周绾君知道,猎人已被惊动,网已收紧了一丝。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更加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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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也许是白日心神损耗过巨,也许是那冰冷意识的残余影响尚未完全消退,周绾君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破碎的镜像如同锋利的刀片四处飞旋,扭曲的人影在视野边缘无声嘶吼,粘稠的黑暗如同沼泽般试图将她吞噬……最终,所有的混乱碎片如同被无形之力强行牵引、压缩,汇聚成一个冰冷的、无边无际的、唯有镜面存在的奇异空间。
她独自立于光滑如冰的镜面之上,脚下清晰地倒映着她自己茫然、警惕而又带着一丝疲惫的脸庞,无数个重复的影像向深处延伸,直至虚无。
突然,前方一面巨大的、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古老镜子中,原本模糊的映像开始剧烈波动,如同沸腾的水面。一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老者影像挣扎着、扭曲着从镜面深处浮现出来。他穿着前朝的宽大服饰,面容扭曲变形,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难以言喻的焦急,影像时聚时散,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彻底溃散于虚无。
周绾君瞳孔微缩,认出了那依稀可辨的轮廓——是刘府祠堂中,常年供奉在香案之上、已故刘老太爷画像中的模样!
老者的镜像张开嘴,面部肌肉因极度用力而痉挛,似乎用尽了残存的全部力气,对着周绾君发出无声的、却直接响彻在她灵魂深处的嘶吼。那嘶吼带着血泪般的绝望与刻骨的警示,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刺入她的意识:
“…阻止…必须阻止…仪式…”
他的影像剧烈晃动,边缘开始溃散,如同风中残烛。
“…月圆…子时…‘她’…要…降临…”
“她?”周绾君在心中疾呼,意识试图与那濒临消散的影像沟通,“‘她’是谁?!什么仪式?!”
老者镜像的瞳孔中骤然收缩,充满了极致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惧,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某种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大恐怖存在。他用尽最后一丝维系存在的力量,影像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开始崩散,在彻底消失前,吐出了几个更加破碎、模糊、却更令人心悸的音节:
“…镜…中…之…”
话音未落,如同支撑的弦骤然崩断,整个镜面空间轰然破碎!无数镜片如同冰雪般消融于黑暗!
周绾君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窗外,一弯残月正缓缓西沉,清冷而苍白的光辉,如同死人的指甲,无声地洒满窗棂,将房间内的家具勾勒出模糊而诡异的轮廓。
月圆…子时…“她”要降临…镜中之…?
“镜中之”什么?是镜中之物?镜中之神?还是…镜中之鬼?那未尽的短语,如同一个充满恶意的悬念,悬挂在心尖,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脊椎,如同冰冷的蛇类,瞬间爬满了周绾君的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栗起来。
距离月圆之夜,仅剩五天。